第6卷 第1章 一切始於崩毀的回憶(2 / 3)

「耶露蜜娜小姐的話,剛剛往二樓裏麵的房間去了。我看她的臉色相當沉重,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臉色相當沉重——這句話讓馬克顫了一下肩膀。

看到此舉,要訝異地說:

「怎麼著,你們吵架了?」

「不,不是這樣子。不過……」

「不過?」

「那個……耶露蜜娜送給我的懷表,好像被我弄丟了。」

馬克不禁深深歎了一口氣。逢魔看到他非常失落的樣子,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為他打氣,但要卻不知為何很不服氣似地別過臉去。

「不過就是個懷表,有必要這麼誇張嗎?她對這件事情應該也隻是一笑置之吧。」

「唔……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還是想好好愛惜啊。」

那個懷表其實是讓馬克在真正的意義上成為耶露蜜娜仆人的契機。亞隆雖然也說馬克太誇張了,但馬克早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執著程度非比尋常。

馬克垂著肩,逢魔一副拿他沒辦法似地小聲說:

「嗯——我說馬克啊。耶露蜜娜小姐雖然是我們的主人,但她是女性吧?」

「咦?嗯嗯,這是當然的吧?」

「換句話說,公主就是看不過這一點啦。她其實並不是真的不高興,所以你也不用覺得那麼沮喪啊?」

逢魔這番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說法讓馬克感到疑惑。看到要在旁邊慌成一團、張口結舌的模樣,馬克這才發現逢魔在徹底誤解的情況之下鼓勵著自己。

「我並不是因為要覺得不高興而情緒低落的耶?」

「咦?為什麼?馬克和公主不是情侶——嗚哈?」

盡管可憐,但挨了要一記回旋踢的逢魔身體就像樹葉一般飛了出去。

「你這蠢材!廢話少說。」

要毫不留情地繼續用踢腿招呼逢魔。

另一方而的馬克,不知道該對——情侶——這個詞做出什麼反應,狼狽得不知所措。

——要、要的反應又代表了什麼意義啊?

要很明顯地看都不看馬克一眼,隻是一股勁兒地持續踹著逢魔。如果這是她想隱瞞自己的害羞情緒,那是不是代表馬克也可以期待一下呢?

——不不,等一下。要也有可能是真的生氣了。

就連隻是稍微會錯意的第三者逢魔都受到這樣的對待了,換作是當事人馬克不小心說錯話,那根本無法想像要會為了破除錯誤疑慮而做出什麼樣的行為。不過稍微看看她對待潔諾芭的方式,其結果就很明白了。

馬克當然也不可能對要這般美麗的女孩子毫不動心,他也希望自己至少「不要被討厭」。

兩人年紀差不多,也都是對異性沒什麼免疫力的人,都在觀察對方的態度,但很遺憾地他們彼此都沒有冷靜到可以察覺這一點。

要似乎也相當動搖,她甚至已經從懷中掏出刀刃了。

「你別亂說話,我真的很想幹脆砍了你算了。」

「對不起,我不會再說了。」

逢魔全身發抖、急忙道歉。見到這個情景,馬克得出要應該是真的生氣了的結論。

——也是,如果真有那個意思,應該不至於想砍人吧……

潔諾芭的事情應該也讓要的脾氣變差了。馬克為了不讓要的心惰變得更加惡劣,而毅然決然地回應:

「就是說啊,逢魔。我跟要之間沒有任何化學變化,請你不要亂說話。」

馬克自認很敏銳地觀察氣氛之後做出的發言,讓要手中的刀刃掉了下來。看樣子她的情緒已經恢複到願意放下屠刀的程度了。亮晃晃的刀子直直落下,令躺在地上的逢魔臉色鐵青地滾開閃躲。

馬克鬆了口氣,卻看到要低著頭緊晈嘴唇,實在不像心情好轉的樣子。難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那個……要?我難道說了什麼不對的話嗎?」

馬克戰戰兢兢地這麼問,要先是稍稍顫抖肩膀,然後狠狠瞪了過來。接著——

「——你這個大木頭!」

迅雷不及掩耳的手刀直直劈中馬克的額頭。

要憤慨地爬上二樓。馬克和逢魔盡管受到莫名其妙的暴力對待,還是隻能無奈地跟上。

「這房間是怎麼回事?」

「是……書房。」

二樓最裏麵的房間——逢魔說目擊到耶露蜜娜的地點,是一問小小的書房。

逢魔不解似地歪歪頭。

「書房?一樓已經有書房了,連二樓也有嗎?」

「書房跟書庫不一樣。一樓是書庫,比較類似收藏書本的倉庫。這裏的書房比起用來讀書,更像是抄寫書本或者做研究用的房間。收藏了某些做為參考資料用的書本。」

一樓的書庫收藏了數十萬本書籍,相對的,這間書房裏麵隻有一個小小的書架。而且書架上麵其實沒有擺放太多書本,反而收藏了許多應該是研究資料的手寫筆記與羊皮紙之類的物品。

雖然已經整理過,但牆壁上也張貼過不少資料吧,壁紙上麵有許多應該是被圖釘打出來的小洞,以及四方形的曝曬痕跡。

負責打掃書房的是馬克。馬克一邊回憶裏頭的布置,一邊輕輕地敲了兩下門。

「小姐。您在嗎?」

弄丟了懷表的馬克不太好意思直呼耶露蜜娜的名字,所以隻好又以「小姐」稱呼。取代回應從裏頭傳出的,是「喀當碰咚」的吵鬧聲響。這聲音聽起來有點手忙腳亂的感覺。

馬克等三人麵麵相覷,等了一會兒之後仍然沒有收到回應,無可奈何之下,馬克再次敲敲門,並將手放在門把上。

「小姐,我們進去了喔?」

打開門之後,一位身穿白色洋裝的少女身影映入眼簾。

「咦……?白色的?」

馬克不禁脫口而出。

「有什麼事嗎?」

聽到這個冷淡聲音的馬克再次定睛凝視,才發現眼前的不是身穿白色洋裝,而確確實實是黑色洋裝的少女身影。

金色的頭發,足以讓人聯想到白瓷、毫無瑕疵的雪肌,有如喪服般的純黑禮服,翠玉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契約者特有的陰影。麵貌雖然有如精雕的玻璃工藝品那樣精致,上頭卻沒有任何表情……不,應該說依然缺乏表情變化,但現在她的眼中卻帶著既不是恐懼、也不算動搖的神色。

如果看習慣她平常的麵無表情,就可以明確察覺的具體變化。

——真是難得呢,耶露蜜娜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麼想的人似乎不隻馬克一個,要也一副很訝異似地蹙起眉頭。

「耶露蜜娜,你怎麼了嗎?」

要這麼一問,不知為何少女——耶露蜜娜發出鬆了一口氣似的聲音。

「沒,我隻是在找東西。」

「找東西……是嗎?」

確實,書房裏的書桌抽屜呈現打開的狀態,書架上也有被翻找過的痕跡。中午馬克應該確實已經完成打掃作業的地板上頭,散落著無數紙張。

耶露蜜娜環視書房一圈,發出顯得有些苦澀的聲音。臉上與其說麵無表情,看起來更像是刻意壓抑表情變化的感覺。

「這裏呢……是我父親的書房。」

父親的書房——馬克也知道耶露蜜娜跟她的父親並不是很親近。既然待在父親的書房之內,也就能夠理解她的動作為何有些別扭了,不過……

——我知道?我是在哪裏知道這樣的情報的……?

奇妙的不協調感擴散於胸中。

耶露蜜娜也沒察覺馬克的變化,雙眼掃過馬克等三人的臉。

「那麼你們有什麼事呢?」

「啊,對了……要已經把和服做好了,說想請你試穿一下。」

馬克這麼回答之後,耶露蜜娜稍稍皺了皺眉。

「和服……?啊啊,是說曲都的禮服吧。」

馬克又感受到一陣異樣的感覺。耶露蜜娜即便麵無表情,但她應該還是很期待要正著手縫製的和服完成。但剛剛的反應看起來,合像是根本不了解和服本身究竟是什麼一樣。

盡管要也狐疑地歪著頭,但之後還是點了點頭攤開和服。就算從馬克這個外行人的角度來看,和服本身的完成度也非常高。馬克甚至覺得過去自己接觸過的美術品之中,沒有一樣能夠超越這件和服。

「我也是第一次使用如此高級的絲絹製作衣服,算是一次很有努力價值的工作。」

耶露蜜娜似乎也覺得很感佩,她大大眨了眨翠綠色的雙眼。

「很漂亮呢,你連這麼細致的刺繡都做得到啊。」

「咦……?」

這句話讓馬克也露骨地發出覺得情況不對勁的聲音。

「……你在說什麼啊?你不就是因為喜歡這個刺繡花紋才決定用這塊布料的嗎?」

要的疑問讓耶露蜜娜說不出話,後來她終於死心地歎了一口氣。

「……是這樣嗎?」

「……你真的怪怪的喔。」

「果然看起來怪怪的嗎?」

馬克和要麵麵相覷。耶露蜜娜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太對勁,隻有還來沒多久的逢魔不明就裏地滿臉疑惑。

耶露蜜娜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那是一張前任當家用的高級椅子,連扶手都是皮製的。

「我有跟你們說過有關我父親的事情嗎?」

耶露蜜娜幾乎從不主動提及自己的家人。而她少數會提起的事情,都是跟耶蜜莉歐——也就是雙胞胎姊姊有關的事情。馬克印象中沒聽她提過父親的事情。

馬克搖搖頭,耶露蜜娜呼了一口氣。為什麼馬克會覺得她這個舉止看起來像是放心下來呢?

「我的父親似乎利用我們姊妹想要做『某件事情』,但卻失敗了,所以我現在才能在這裏。」

——找的父梆似乎想創造(精靈容器),以及它的使用者——

塒兜好像柱哪裏聽過這句話,但是想不起來。不過現在確實地從耶露蜜娜口中說出之後,這句話又瞬間閃過了他的腦海。

「——你是說,(精靈容器)嗎?」

耶露蜜娜投來刺探的眼神。

「對,(精靈容器)……」

耶露蜜娜確認似地小聲重複,並微微點頭。

「還有一些我所不知道的內幕……但卻沒有留下我也可以理解的線索。」

「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打算徹底保密嗎?馬克一歪頭問道,耶露蜜娜便搖了搖頭。

「父親是個盲人。對他來說文字和圖像都沒有意義。」

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馬克吃了一驚。

然後他瞥了牆壁和書櫃。牆壁上有釘過紙的痕跡,書架上麵也有許多未經整理的大量筆記。上頭當然寫了某些文字和圖樣記錄,難道這些是耶露蜜娜拿進來的嗎?

「換句話說……你其實在調查眼睛不方便的老爺,究竟是用什麼方式記錄情報的嗎?」

「就是這麼回事……別說這個了,要試穿和服是嗎?」

看樣子是因為找東西不順利,以及麵對了不太想回憶起來的事情,而導致耶露蜜娜的樣子有點奇怪。

馬克等人這麼理解之後,見話題轉到自己身上的要急忙說:

「唔,嗯。我當然也很想這麼做……不過沒問題嗎?」

「無所謂。如果一朝一夕間就能找到,我至今以來也不用找得這麼辛苦了。」

就這樣,一行人打算離開書房時,耶露蜜娜突然停下腳步。

「話說,剛剛你的表情有點不太對勁,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馬克登時語塞。原本以為耶露蜜娜沒有察覺,但似乎仍然被徹底看穿了。

死心的他深深一鞠躬。

「非常抱歉,我把你送給我的懷表弄丟了。」

「懷表……?啊啊,你說那個啊。不用太介意,我再替你準備一個新的就好。」

雖然覺得耶露蜜娜的確會這樣說,但馬克卻搖了搖頭。

「不,我會再找找看。」

弄丟了耶露蜜娜所給的東西,卻連找都不找就放棄。馬克,不,身為契約者的自尊無法允許他這麼做。

——而且,總覺得怪怪的。

不知為何,馬克認為自己中午的記憶有點模糊。或許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認為非得找出來不可。

「這樣啊……總之,如果還是找不到的話,就不用客氣,跟我說吧。」

這麼說完之後,耶露蜜娜就離開了房間。要也隨之跟上。

馬克目送兩人的身影離去,吐出覺得怪異的聲音。

「很……奇怪。」

「咦?哪裏奇怪?」

「不,耶露蜜娜會像那樣麵帶表情是很難得的……」

「這樣嗎?我覺得我所見到的耶露蜜娜小姐就是那種感覺喔。會不會是過去的她總在勉強自己,但現在不需要那麼做了呢?」

馬克感到意外似地挑眉。

「怎麼了?」

「……不,我隻是覺得『原來如此』。原來也有這種看法呢。」

——或許是我太擔心了吧……

自從之前耶露蜜娜喪失記憶的事件以來,馬克似乎變得有些神經質。他總是擔心耶露蜜娜身上的變化,會不會是又忘記自己的徵兆。

馬克認為,當時耶露蜜娜之所以會忘記一切,就是因為自己沒察覺那些小小的徵兆。至少他是這麼認為,並且因此而自責的。

雖然難以釋懷的感覺還存在於心中,但既然耶露蜜娜不再勉強自己、開始麵露笑容,這便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之前那件事情,或許多多少少為耶露蜜娜的心境帶來轉變了吧。

馬克為了準備紅茶,而往廚房前去。

打算前往廚房而來到玄關大廳的馬克,聽見玄關大門發出「喀喳」的聲音。

「啊,馬克先生,我們回來了。」

在玄關露臉的,是一身女仆打扮的少女——艾霞。

「艾霞、瑟莉亞小姐,歡迎你們回來。」

父霞身邊站著一位高挑的女性。

女人有著藍寶石般的眼眸與熱情的火紅秀發。今天因為外出而穿著西裝外套,但她其實是洋房的專用廚師——瑟莉亞。

瑟莉亞發現馬克之後,便帶著有點尷尬的表情別開了視線。對於把攻擊馬克當成習慣的她來說,這樣的舉止簡直稀奇到了極點。

馬克不解地歪著頭,瑟莉亞以如在讀出單字卡般的口氣說:

「有客人。請通報主人。」

瑟莉亞的視線前方——一位青年從玄關的另一頭走了進來。他不是洋房內的人。

「阿爾巴……?」

在那兒的,是有著褐色肌膚、琥珀色眼眸,和艾霞一樣的原住民青年。黑色外套內的右手臂部分空空蕩蕩,一雙足以讓人聯想到獵人般的銳利眼神乃為黑幫份子特有。此人正是帝諾幫的首領阿爾巴·帝諾。

見馬克擺出警戒姿態,艾霞急忙介入其中。

「那個,阿爾巴先生是因為前天的事情而要找耶露蜜娜談談。」

前天——耶露蜜娜失去記憶,罵克也因為當時的一些狀況而欠了阿爾巴人情。被艾霞這麼一說,馬克也拒絕不了。

而且對方可是耶露蜜娜的客人,身為執事當然不能對客人失禮。馬克雙腳並攏,禮貌地彎腰。

「小姐現在有事分不開身,得耽誤您一點時間。我會向她報告,請您到會客室等待。」

馬克當然不會說耶露蜜娜現在正在試穿衣服。見馬克彬彬有禮地對應,阿爾巴很意外地「哼」了一聲。

「原來你還知道怎麼接待客人啊?」

「我當然不能對小姐的客人失禮。」

「……哼,也罷。我也不想找麻煩。」

這麼說罷,阿爾巴就乖乖地往會客室前去。他之前已經來過洋房——雖然不是基於什麼友好的理由——所以似乎記得會客室的位置。艾霞急忙跟了過去。

「瑟莉亞小姐,請你給客人備茶。耶露蜜娜應該不會這麼快下來,而且時間也不早了,最好順便準備一些點心,晚餐也請多準備一點。我去找耶露蜜娜。」

馬克好歹是個執事。如果是以執事的身分下達指令,瑟莉亞也不會下手攻擊馬克,而會確實地遵從指示。她每次動手攻擊馬克,都是——雖然一點也不值得高興就是了——出於個人的興趣,在公私分明的分寸上她還是可以好好掌握的。

馬克一邊熟練地下達各種指令,一邊再次走上剛剛才下來的樓梯。

和服和配件雖然都放在要的房間,但總不可能讓一家之主到仆人的房間更衣。因此馬克來到耶露蜜娜的寢室前麵,輕輕地敲了兩下門。

「抱歉打擾您更衣。阿爾巴·帝諾先生來訪,希望與小姐您會麵。」

「阿爾巴……?啊啊,你跟他說請等一下。」

「明白了。」

馬克離開門前而去,慌張的聲音突然從房內傳來:

「啊啊,馬克,你留步。」

由於馬克有在耶露蜜娜的(契約書)上簽字,所以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都必須服從她的命令。也因此,耶露蜜娜平常講話的時候都會特別注意,以避兔使用到命令形式的詞語和口氣。

盡管知道耶露蜜娜沒有那樣的意圖,但馬克也很久沒有被命令了,因此覺得有點意外。

但這一點不協調的感覺,在下一秒全被從房內走出來的少女身影給吹跑了。

深紫色的服裝配上與少女眼眸同樣翠綠的腰帶。胸前重疊了好幾層紅色和黃色的衣領,一副很害臊似地交叉著的雙臂上,流泄著足以拖地的長長袖子。這身影令人不禁聯想到飛舞在月光之下的蝴蝶。

不愧是要花了兩星期的時間製作,真的是一件非常漂亮的和服。

雖然馬克曾聽說過西方人不適合穿和服的說法,但原本身形就顯得纖細的耶露蜜娜穿起來卻沒有任何奇怪之處。這當然也要歸功於要幫忙穿衣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