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3章 山犬追上了粉碎的過往(1 / 3)

「你的頭發長了一點呢。」

梳著少女短發的人,是她的姊姊。和頭發長度好不容易及肩的少女不同,姊姊的一頭秀發直掛腰際。兩人發質明明應該一樣,但姊姊的頭發卻又直又順,完全沒有自然卷的跡象。

姊姊雖然依舊無法下床,但今天身體狀況卻不錯,可以在床上坐起身子。每當有這種機會,姊姊都會替少女仔細地梳頭。少女很喜歡這樣的時光。

少女背對著姊姊,捏起略卷的瀏海。

「為什麼姊姊的頭發又直又漂亮呢?」

「我的頭發也是會受損的啊,隻是因為長度的關係,讓它看起來很直而已。」

話雖這麼說,但姊姊的頭發就連發梢都梳理得非常漂亮,這應該是平時的保養帶來的差別吧。

「如果留長頭發,我也可以變得像姊姊一樣嗎?」

姊姊那梳著頭的手停下動作,然後露出困擾的苦笑。

「我不太建議你這樣做,因為保養頭發挺麻煩的。」

「不過我也想留長一次看看。」

「那就留看看吧?」

少女一邊注意著梳子,一邊稍稍搖頭。

「不行,父親不準我留。」

「你問過他嗎?」

少女摸著自己的臉頰點點頭。

那一天,少女隻是對父親說「想留長頭發」就挨打的事情,並沒有讓姊姊知道。姊姊光是看到自己臉頰紅腫就幾乎崩潰,少女根本沒有勇氣對她坦白真相。

「是嗎……對不起。」

「為什麼妹姊要道歉?」

少女驚訝地回過頭,隻見姊姊露出寂寥的微笑。

「我覺得父親對你很苛刻,其實應該是我要遭到那樣的對待。」

姊姊的體質孱弱。雖然少女也沒有強健到不會生病,但起碼比姊姊健康許多。所以父親為了讓少女完成姊姊所做不到的事情,而對少女非常嚴厲。姊姊則是因此而道歉。

「這又不是姊姊的錯,而且事實上我的確老是做出會讓父親生氣的事。」

這麼說完,背後的姊姊笑了。

「說的也是呢,你還是不要爬窗進出比較好。」

少女連忙按住自己的鼻子。之前少女想帶身體比較舒服的姊姊到戶外走走而打算爬窗進來,結果姊姊卻毫不猶豫地用正在閱讀的書本擊落了少女。

姊姊一邊對少女微笑,一邊再次開始梳頭。

「不過我也想試一次看看。」

「姊姊嗎?」

「嗯。從寢室的陽台逃脫,遠走高飛。」

這彷佛出自為愛而狂的戀人所吐出的話語之中,混入了疑似哀愁的情緒,讓少女登時無法回答。幾乎無法離開房間的姊姊,當然會向往外麵的世界。

就像少女羨慕受到父親疼愛的姊姊一樣,姊姊也很羨慕能夠自由進出的少女。

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少女發出戲譫的聲音。

「真是的,我們的房間在二樓耶?要是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就算不是姊姊也會受傷的。」

姊姊驚訝地眨了眨眼,然後一臉認真地小聲說:

「原來如此,這倒是失算了。」

兩人同時笑了。

「啊啊,不過,姊姊……」

「怎麼了?」

「如果真的有這一天,請不要丟下我,我不要姊姊自行離去。」

姊姊停下梳頭發的手,接著以雙臂環抱少女。

「別擔心。你認為我能去哪裏呢?隻要你呼喚我,我就會一直待在這裏。」

少女將自己的手重疊在徒背後抱住自己的姊姊手臂上。

「等姊姊恢複健康,母親也醒過來之後,我希望有一天能跟父親一起,全家人在庭院散步。」

這或許是無法實現的願望,事實上也隻有少數仆人能夠進入母親的寢室。而那些人雖然嘴上不說,但應該每個人都這麼認為:母親再也不會醒來了。

即便如此,少女還是期望有朝一日可以四人一起出遊。別人不相信就算了,但若連少女都不懷抱這樣的夢想,那麼母親甚至連醒來的必要都失去了。

姊姊的手臂先是顫了一下,然後使了些力。

「母親雖然沉睡著,但我認為她一定總是陪伴著我們。」

「……姊姊,你記得母親的事嗎?」

母親在少女懂事之前就是現在這個狀態了。因為少女和姊姊是雙胞胎,所以姊姊應該也沒什麼印象,但她卻偶爾會提起母親的事。

「不記得,不過我聽說跟你很相像。」

「聽多明尼克說的?」

姊姊搖頭的動作隔著背部傳達了過來。

「父親說的。你似乎跟母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跟母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所以父親才疏遠自己嗎?

雖然不明白少女有多像母親,但肯定不是父親所愛的母親。說不定就因為與母親相像,所以反而被討厭了。

少女一邊靠著姊姊,一邊若無其事地問道:

「姊姊,如果我說我想留長頭發,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訴父親?」

「這是無妨,但仆人們難道不會報告嗎?」

少女回過頭,露出滿臉笑容。

「這個不用擔心,我會跟多明尼克說,要他請大家保密。」

姊姊睜大眼睛愣了一下,接著無可奈何地微笑。

「真拿你沒辦法,竟然想串通整屋子的人欺騙父親。」

被這麼一說,少女就覺得整件事情好像什麼偉大的計劃一樣。然後,姊姊也像想到什麼鬼點子般勾起嘴角。

「可是聽起來很有意思,就讓我們一起欺騙父親吧。」

接著姊姊在少女耳邊輕聲嘀咕了「某件事」。聽到這個,換成少女睜大了眼睛。

「哎呀,姊姊真是的……這個點子——太美妙了!」

少女單純的惡作劇.在姊姊的一項提議之下升華成一個計劃。

瘋狂的齒輪靜靜地,且規則地開始轉動,就像開始倒數計時一樣。

在咬合處帶著些微,但是非常明確的扭曲……

隔天。

結果馬克沒能從阿爾巴那裏問出些什麼所以然。早上雖然有尋找一下機會,然而卻沒辦法與他搭話。

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是因為艾霞雖然笨拙,卻還是很貼心地送上紅茶——紅茶是瑟莉亞準備的——並細心地招待了客人。雖然算是招待……客人,但總之馬克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介入那對感情良好的兄妹之間的餘地。

——不過,光靠昨晚也了解不少事情了。

(阿爾斯·馬格納)與(空白契約書)——還有耶露蜜娜再次開始出現缺陷的記憶。她似乎也有自己的盤算,而開始思考某些對應的方法。不幸中的大幸是,還好她不像之前那樣把馬克等人徹底忘記了。

要向阿爾巴詢問的話似乎——甚至必須打擾艾霞——不需要那麼著急吧。

——畢竟還有其他令人很介意的事情……

昨晚多明尼克留下令人不解的話,耶露蜜娜姊妹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想必不單純隻是被(阿爾斯·馬格納)拆散那麼簡單。

「——所以,你在幹什麼?」

發出訝異的聲音的人,是身穿睡衣的潔諾芭。她似乎剛睡醒,沒戴麵具也沒化妝。素顏的她明明就毫無疑問是個美少女,為什麼這個女孩會變成那種怪咖啊?馬克輕輕歎了一口氣。

「看就知道了吧?我在找我的懷表。」

鑽到廚房桌子底下的馬克堅決地這麼說。

多明尼克說過懷表應該在地下室的某處。馬克在放棄找阿爾巴問問題的同時,也在地下室匍匐前進。

「你還沒有放棄啊。」

「當然不可能放棄吧——咕啊?」

馬克憤慨地說,一塊堅硬的物體從頭上落下。

「嗚哦……這是什麼?」

掉下來的是一塊砧板。馬克眼眶泛淚地抬頭,一雙堅挺的皮鞋與俐落的長褲映入眼簾。

「礙事。」

像是打害蟲一樣砸下砧板的人,說當然也是當然,就是瑟莉亞。

說起來,馬克畢竟是在早上這麼忙碌的時間鑽到桌子底下,也難怪瑟莉亞會有這種反應。不過砧板打人實在很痛。

馬克不情不願地站起來之後,瑟莉亞便一臉滿足地回去做菜。因為今天早上有客人,所以她準備了比平時還豐盛的餐點,正一臉笑眯眯地切著肉。

馬克雖然遭受重創,但今天的瑟莉亞看起來心情不錯。

他先退到不會礙事的位置之後,潔諾芭又歎了一口氣。

「我心之友,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逢魔,昨天是你負責打掃地下室的吧?有沒有看到馬克的懷表?」

「「逢魔?」」

馬克和瑟莉亞的疑問聲重疊了。廚房裏麵除了馬克之外,應該隻有瑟莉亞和潔諾芭在啊。

這麼想的馬克順著潔諾芭的視線看過去……原來如此,逢魔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坐到廚房的椅子上了。看樣子連瑟莉亞也沒察覺這點,隻見她抖了一下身子。再次沒有察覺逢魔幾時出現的馬克,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這個人總是唐突地出現呢……

見逢魔沒反應,潔諾芭訝異地皺眉。

「你有在聽嗎?」

「咦?啊啊,怎麼了?需要幫忙什麼嗎?」

潔諾芭的素顏相當難得一見,顯然逢魔是看到出神了。見逢魔這樣,馬克突然產生疑問。

「潔諾芭,你察覺得到逢魔的氣息?」

逢魔沒有存在感的程度非比尋常。不隻是馬克和要,就連艾霞和瑟莉亞都無法察覺他的存在。盡管如此,潔諾芭卻似乎打一開始就察覺到了。

「你在說什麼啊?靠氣味就可以發現了吧?」

——這兩人的配合度大概不錯吧。

馬克對逢魔投以憐憫的眼神,拍了拍燕尾服上的灰塵。

「雖然昨天我也有問過,但你有沒有在哪看到過我的懷表呢?按照多明尼克先生所說,應該是在地下室才對。」

「嗯——這個嘛,就我昨天打掃的結果是沒有看到。」

別看逢魔這樣,他做起事來其實相當認真仔細,既然他都說沒看到,那就表示下在地下室——至少不在他所經手過的掃除範圍裏麵。

不過這幢洋房的地下室應該全部是連通的,逢魔沒有打掃的地方又會是哪裏呢?

「會不會是……酒窖呢?」

「不,酒窖也沒有。」

酒窖基本上不太有人出入。馬克是抱著這樣的念頭詢問,但逢魔似乎連酒窖也徹底打掃過了,得知這樣結果的馬克不禁失望地垂肩。

馬克不認為多明尼克會說沒有意義的謊話,他是不是看錯什麼了?即便如此,既然都看到懷表掉在地上,幫忙撿一下又不會怎麼樣。

——等等,他是說「我想」應該掉在地下室對吧……

也就是說,多明尼克沒有進行確認,或者是處於無法確認的狀態嗎?

那個做事細心的逢魔無法進入,且多明尼克無法進行確認的場所——思考到這裏,馬克不禁想起某個地方。

——該不會就是在那裏吧……?

馬克等人生活起居的地下室隔間完全避開了玄關大廳正下方。馬克其實也發現了——那裏還有一個房間,以及那裏有著耶露蜜娜所藏匿的某些東西。

然後,昨天馬克一個人發著呆的地方,正好在通往地下室的門前。

——多明尼克先生的意思是叫我去調查「那個房間」嗎……?

回想起來,多明尼克昨天確實說了幾句令人介意的話。其中的一句——這樣有點違反規則了吧——聽起來就像是在責怪某人。

說不定從多明尼克的立場看來,耶露蜜娜其實有做出某些不太妥當的舉動吧。耶露蜜娜也說過自己有所隱瞞。

——這還真是傷腦筋呢。

雖然想找回懷表,但擅自進入「那個房間」絕對是對耶露蜜娜的一種背叛,這實在令馬克難以選擇。

馬克呻吟著,逢魔體恤似地搭話:

「我會陪你一起找,別這麼失望嘛。」

「啊,不,我是想到應該會在哪裏了,但那裏我不太方便出入……」

「嗯?是女生的房間嗎?」

「呃,算是有點類似吧……」

馬克當然不可能把「那個地方」的事情拿出來亂說。見他曖昧地蒙混過去,瑟莉亞無奈地小聲說:

「委托。適合者。」

馬克對瑟莉亞那依然隻用單詞構成的話語歪了歪頭,但還是理解到她的意思是說找方便的人幫忙就好。看瑟莉亞願意在這種事情上麵提出建議,顯煞她的心情真的不錯。

——原來如此,拜托艾霞就好了吧。

她會抱著耶露蜜娜不喜愛的白色洋裝進出「那個房間」。如果馬克的推測沒有錯,應該是為了在那裏的「某人」而帶去的。也就是說,艾霞擁有可以出入「那個房間」的權限。

馬克恭敬地彎腰向瑟莉亞道謝。

為耶露蜜娜送上早晨的紅茶之後,打算找艾霞的馬克正好遇到她從阿爾巴的客房出來。

「啊,馬克先生,你剛在為耶露蜜娜送茶嗎?」

盡管手上抱著空的茶具組,但馬克還是寂靜無聲地快步上前,然後緊緊握住了艾霞的手。

「哈、哈哇哇哇哇哇,馬、馬馬、馬克先生,你是怎麼了:」

「艾霞,我有事情拜托你。」

馬克陷入一種以前好像也對要這麼做過的錯覺,但還是帶著焦急的眼神看向艾霞。

「其實我把懷表弄丟了,正傷透了腦筋。」

「哈哇?啊唔,懷、懷表是嗎?」

「是的。你也知道,就是耶露蜜娜給我的那個銀製懷表。」

「咦、咦咦咦?原來你弄丟的是那個懷表嗎?」

馬克從昨天晚上就到處問其他仆人有沒有看到懷表。他當然也有問艾霞,但艾霞似乎沒料到是那個懷表。

艾霞憤慨地嘟起小嘴。

「馬克先生,你也真是的……那個懷表可是耶露蜜娜花了很大功夫選出來的耶?真的花了很大功夫……很大…………噗!呼呼。」

也不知道艾霞到底想到些什麼,隻見她教訓馬克到一半,就突然逕自笑了起來。

「噗噗噗……對、對不起。所以,那個懷表怎麼了嗎?」

「是的,要是說到我沒有找過的地方,就隻剩下那邊的地下了。」

馬克隱瞞了多明尼克暗示過自己東西在那裏的意思,對艾霞這麼說後,笑容就從她的臉上「唰」地消失了

「馬克先生……?那邊的地下是什麼意思呢……?」

那是艾霞很少表現出來,身為契約者的一麵。馬克立刻察覺自己說錯話了。

「啊,不,就是,地下的倉庫啦!我要去那邊找找看,如果有人找我的話,可以請你叫我一聲嗎?」

馬克急忙掩飾,艾霞則放下心似地露出笑容。

「啊啊——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啊。」

「就是這樣啊。」

兩人尷尬的笑聲響起。

「啊、啊哈哈。馬克先生說得太認真了,害我嚇了一跳。」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嚇到你了。」

實際上,被嚇到的人可是馬克。

——看來不能隨意對她說出「那個房間」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耶露蜜娜是怎麼拜托的,但艾霞似乎認為守護「那個房間」是自己的使命。在這種情況下,契約者是一種很麻煩的生物。既然締結了契約,就不可能像人類那樣通融。

要是馬克一個不小心說出自己想進去「那個房間」,說不定會被當場幹掉。平常的艾霞雖然一點契約者的樣子也沒有,但要是她拿出真本事,實力甚至很有可能壓過馬克或要。就算想要請她幫忙找懷表,也得想好一個說法才行。

馬克冷汗直冒,艾霞窺探似地抬頭看著馬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