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這麼一問,留有一頭純自秀發的要一臉茫然地抬眼看了過來,臉頰帶著幾分紅暈。她一看到馬克的臉,就不知為何吃了一驚般地睜大雙眼。
「呃!不、不不,沒什麼。」
「真的沒事嗎?是不是發燒了?」
馬克脫下手套摸了摸要的額頭,感覺好像比戴著手套的馬克手掌心還要燙。
應該是發燒了吧,是不是讓她休息一下比較好?
馬克皺眉思忖,但要卻不知為何一副發不出聲音的樣子,不斷反覆張口閉口的動作。
「你額頭很燙耶?要是身體不舒服的話要記得——咕喔?」
「——你、你你你突然這樣是什麼意思啦!」
要賞了馬克一諉從肩部帶動手臂的紮實正拳。馬克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就讓鐵拳埋進自己的肚子裏麵,整個身體彎成了く字型。
——為什麼要打我啊……?
馬克抽搐著身子,這時要才彷佛回神般發出慌亂的聲音。
「對、對不起,我反射性地……」
「唔喔……請不要在反射性的情況下打出這麼有威力的一拳好嗎……」
馬克搖搖晃晃地起身,帶著畏懼的情緒這麼說。
要不悅地眯細了彷佛琉璃貓的一對眼睛。
「哼,還不是因為你隨便亂摸女生的臉。」
「唔……這的確是我思慮不周,對不起。」
盡管馬克對於眼前這個過去號稱「契約者獵人」,現在也是洋房內的仆人之中最強的要,主張自己是普通女生的這點感到非常無奈,但他還是老實地道歉。
馬克既然發現到自己對耶露蜜娜抱持的想法,就應該盡量避免與要有太多接觸。然而他還是不小心做出剛剛那樣的舉動,實在是太輕率了。
「原來如此,要小姐身體不舒服啊,那麼就來我這裏,讓我钜細靡遺地診察你身體的各個地——方?」
要毫不猶豫地對不知幾時來到身邊,還說著奇怪話語的潔諾芭扔出小刀。馬克見狀,打從心底覺得還好剛剛自己隻是吃了一拳。
潔諾芭似乎躲過了刀刃的攻擊,氣喘籲籲地站起身子。
潔諾芭是個有著一頭黑發、血紅眼眸,嘴唇抹了黑色口紅,身上穿著全黑洋裝,搭配黑色的圍裙——本來給她的是白色,但被她擅自染成黑色——的女孩。全身上下漆黑一片的打扮和要處在另一個極端,她的臉上戴著可以遮住半張臉的舞會麵具,另外半張臉則化著淚滴般詭異的妝容。盡管整個人的打扮奇異無比,但她卻是這幢洋房的醫師兼園丁助手。
潔諾芭不覺得有哪裏不對似地,羞澀地露出笑容。
「要小姐的愛情太火熱了,我擔待不起啊。」
「馬克,放開我!我要砍了她!」
要已經拔出原本不知藏在哪裏的刀,馬克則連忙扣住她的身體加以阻止。
就在這樣的你來我往之中,頭上傳來很愉快的聲音:
「嗯,諸位的感情依然如此親密啊。」
說話的是園丁亞隆。
亞隆是個要抬頭才看得到他臉的大塊頭,個子真的將近有艾霞的兩倍之高。他穿著天藍色的工作服,臉上戴著貓頭鷹麵具。馬克曾經問過——這麵具似乎是亞隆自己親手雕的。
既然亞隆也來了,那就是全體到齊了。
馬克來到樓梯前麵,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而輕輕咳了一下。察覺到此的仆人們便排成一列。
為了代替休假的多明尼克,馬克得肩負起開晨會的工作。
幾天前,多明尼克突然說要休假,以往從來沒看他休假過的。不過畢竟他真的有點太過操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想休假還真讓人鬆了一口氣。
——我有件從以前就很想做的事要辦。大概……要一個月左右才會回來吧,如果這段期間出了什麼事情,可以找阿爾巴先生幫忙——
多明尼克留下這番話就離開了,連耶露蜜娜都不知道他打算去哪裏。雖然沒有人喜歡休假的時候選要被限製行蹤,但沒跟主人報告去向也是有點罕見的狀況。
不過多明尼克應該不會做出太脫軌的事情。馬克等人盡管有幾分狐疑,但也沒有想太多。畢竟馬克得靠自己統整好所有仆人,所以他其實也沒什麼餘力去留心多明尼克的狀況。
大家彼此道過早之後,開始進行昨日工作彙報,並且彼此確認一下今天一整天的預定工作,確保沒有任何疏漏。
馬克腦中浮現洋房目前的人力狀況。因為耶露蜜娜向大家坦白了妹妹耶蜜莉歐的存在,再加上一口氣增加了不少人手,所以工作內容上有做出些許調配。
監督仆人們和洋房整體狀況的人是執事馬克。
要是耶露蜜娜的貼身女仆兼裁縫師。
艾霞是耶蜜莉歐的貼身女仆兼洗衣工。
瑟莉亞是廚師。
逢魔是仆人兼廚師助手。
亞隆是園丁兼門房。
潔諾芭則是醫生兼園丁助手。
艾霞現在不負責照顧耶露蜜娜,而變成妹妹耶蜜莉歐的貼身女仆,乃是出於她自己本人的期望。雖然大家有點意外艾霞竟把與自己那麼親近的耶露蜜娜交給要照顧,但這應該也代表她在精神上開始獨立自主了吧。
要跟艾霞雖然是耶露蜜娜的直屬女仆,但基本上還是馬克的部下。除了照顧主人的工作之外,仍必須聽從馬克指揮。
馬克確認過整體的狀況之後,發現了幾個值得注意的點。
「嗯……看樣子還是要有一個洗衣工幫忙艾霞呢。」
雖然馬克有讓潔諾芭幫忙洗衣,伹除此之外的晾衣、收拾等工作都是艾霞一個人負責。之前有讓要幫忙這個部分,但當她專門負責照顧耶露蜜娜之後,便也沒有餘力幫忙處理這些了。
「啊,我還應付得來。」
「但你的負擔已經多了不少,看樣子這陣子應該還要再屨用一個仆人了。」
從馬克來到洋房之後,仆人就以飛快的速度增加——而且每次都讓馬克吃了不少苦頭——不過最近一個月倒是沒有這類案件,也沒有增加新的人手。
——說來這麼多契約者聚集在同一個地方,本身就是很反常的一件事情呢。
雖然這塊大陸上有很多契約者,但也不會有太多人集中在一個城鎮上麵。大城市裏大概會同時有兩、三人在活動,鄉下地方則八成一個人也沒有。
不過,不是契約者的話,就沒有辦法在這幢洋房工作。
因為耶露蜜娜在招攬契約者——而且這幢洋房被稱為海市蜃樓洋房,是所謂「不應存在之物」,普通人根本到不了這裏。每隔幾天會過來這裏送信的郵差泰德,也是因為以前幹過殺手,才能夠勝任這份工作。
「總之,等多明尼克先生回來之後,我跟他商量看看吧。」
晨會到此結束,解散之後馬克從準備離去的仆人之中叫住了亞隆。
「唔,有事嗎?」
「呃,算不上有事,但我晚上有點事情要到鎮上一趟,可以請你幫我開門嗎?」
這麼說完,亞隆就一副了然於心的態度點點頭。
「嗯,馬克閣下也到了這個年紀啊,吾輩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到,請隨意慢來。」
「等、等一下,亞隆,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嗯?不就是幽會嗎?吾輩雖然性格粗魯,但可沒有那麼不解風情。」
馬克馬上跟著嗆到。
「我、我才不是去幽會哩!」
亞隆的能力是可以讀取他人的思考,對他來說,他人的思考似乎會變成文章那樣的格式。不過人們的思考有時候會顯得漫無章法,因此亞隆隻能讀取對方當下想到的事情。現在馬克腦中隻想到「有人找我」,所以亞隆才誤以為他是要外出幽會吧。
——我是因為有契約者找上門來,所以隻能出麵應付啊……
馬克沒辦法直接說出口,隻能在心裏這樣默念,亞隆就顯得有些困擾地搔了搔頭。
「閣下還真有些笨拙。」
「你這是什麼意思……?總之,我也不知道對方葫蘆裏賣什麼藥,竟然特地挑了『晚上』來挑戰我。如果對方是個可以勝任洗衣工的人,那就好辦了。」
馬克的能力隻要到了夜晚,就會因為沒有限製而變得強大無比,甚至足以——但並不是絕對——壓過要,這樣的他應該不可能輸給對方。
※
結束上午的掃除工作,並且將午餐送給耶露蜜娜之後,就輪到馬克用餐了。
在他吃著瑟莉亞準備的餐點時,艾霞來到廚房。她已經用過餐了,按平常來說,她應該正在庭院活動身體。
「馬克先生,這時郵差先生給你的信。」
「哎呀?他早上也來過呢。謝謝你,艾霞。」
馬克正準備收下信件,才發現艾霞的表情有點僵硬。
「怎麼了嗎?」
艾霞指了指信件,馬克順著看過去,也不禁皺起眉頭。
「這是……血呢。」
信封的邊緣有暗紅色的痕跡,而且還沒幹,從沾上去到現在應該還沒過多久。馬克抬頭看看艾霞的臉。
「艾霞,泰德……郵差先生受傷了嗎?」
泰德應該回到鎮上兜售關於馬克的情報了。如果他隻有賣出跟馬克有關的情報,那還可以一笑置之,但要是他連挑戰書的消息都拿出來賣,就很有可能受到連累。
「不,郵差先生看起來很有精神,我想他應該沒有受傷。」
馬克再次低頭看看信封,上麵沒有記載任何寄件人的資料,應該是泰德接受了某個人的單獨請托吧。
雖然是一封寄件人不明的信件,但馬克拆開信封時還是提高了警覺。畢竟已經有契約者來到鎮上,有可能因為對方的能力,而在拆信的瞬間就受到攻擊。
「這是什麼……」
馬克取出信紙,說不出話。
裏頭的信紙上麵滿是血跡,而且是還沒有幹的血跡。信封上的血跡應該是從裏麵的信紙滲出去的。
信上隻寫了一句話。
「小心花朵……?」
就隻有這樣,看了看背麵,也是一片空白。
「這是什麼意思啊?」
「我也不清楚,但……」
「但?」
馬克瞥了艾霞的臉一眼。
「這個筆跡——很像克裏斯的。」
這字跡幾乎雜亂得像隨手撇幾筆,所以馬克不太能肯定,但風格很像。所謂看習慣的筆跡,就是可以憑感覺知道。
——這事情應該不單純……
看這文字敘述,克裏斯應該是在警告馬克些什麼。克裏斯的外表看上去雖然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但論實力則不是會輸給一般契約者的人。盡管馬克很難想像克裏斯會被對手壓製,但他確實可能陷入了很危險的狀況之中。
「那是克裏斯先生寫來的信嗎?克裏斯先生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誰知道?」
「啊……怎麼這樣回答。」
見馬克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艾霞發出責難的聲音。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克裏斯發來的,信裏麵也沒有求救的意圖。而且就算真的是克裏斯好了,為什麼我非得為他做些什麼啊?」
說完之後,馬克就著手收拾吃到一半的餐點。艾霞連連眨眼看著停下用餐的馬克。
「啊,馬、馬克先生,你要去哪裏?」
「咦?啊,沒有,隻是想到鎮上散散心……」
艾霞抬頭看著行為突然有些怪異的馬克,忍不住笑了。
「我下午也沒有太繁重的工作,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看著艾霞一臉笑咪咪的樣子,馬克也找不到理由拒絕了。
仆人要外出,必須獲得主人的允許。馬克和艾霞因此前往耶露蜜娜的寢室。
馬克向耶露蜜娜說明想要外出,耶露蜜娜連想都沒想就立刻點頭同意。
「……快去吧。應該是出了什麼事吧?」
既然是預定之外的外出,就算不是耶露蜜娜也會顧慮到當事人的心情吧。身為當事人的馬克盡量假裝若無其事地回答:
「隻是去散散心而已。」
「我們要去找克裏斯先生。」
然而艾霞卻很無情地把這種不需要多說的事情講了出來。耶露蜜娜的眉頭稍稍動了一下,應該是皺了皺眉吧。
「……克裏斯怎麼了嗎?」
「這、這個嘛,不清楚,我隻是想去看看他的狀況。」
「……你不會因為一時興起就想去看看他。」
馬上被看穿的馬克不禁發出呻吟。
耶露蜜娜將書簽夾進讀到一半的書本裏。
「……我也去吧。」
「啥……?」
「……之前受到他不少照顧,如果他有困難,自然該幫幫他。」
「請、請等一下,這隻是我的私事,沒必要連你也一起來。」
馬克急忙擋住去路,但耶露蜜娜依然無動於衷地將手指戳到馬克臉頰上,然後捏了起來。
「……你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了。」
這麼說著的耶露蜜娜,善意地稍稍眯細了眼睛。
「……你的表情顯示你非常擔憂。」
馬克無法反駁,隻能無可奈何地彎腰行禮。
耶露蜜娜看著馬克這麼做,拿起銀鈴。
鈴鈴鈴——連續搖出三道清脆的聲響。
鈴聲會因為呼喚的對象而有所不同。一聲是找馬克,兩聲是找艾霞,三聲則是找要。
沒多久之後房門被輕輕敲響,接著傳來一道有些不耐煩的聲音。
「怎麼,有什麼事?」
要表現出根本不該拿來對待主人的態度,但耶露蜜娜卻依然無動於衷,隻是稍稍點了點頭。
「……我要外出,請幫我準備。」
耶露蜜娜也是個妙齡少女,如果讓馬克這個男生幫忙打點起居總是不太方便,所以這些屬於要的工作。
要眯細了琉璃貓般的雙眼。
「又碰上麻煩事了?」
為什麼明明什麼都沒說,卻會露餡呢?馬克無力地歎氣,要也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歎了口氣。
「現在應該是午休時間才對啊,算了。我們要準備,等我們一下啊。」
「你、你可以不用來啊。」
「你說這什麼話?你們隻要到鎮上就會搞出麻煩事吧?隻有一個隨從總是不太放心啊。」
「那個,要小姐,我也是隨從……」
「隻是到鎮上去看看,一個人就夠了。」
見馬克表現出不同於往常的強硬態度,要皺了皺眉頭。另一方麵,艾霞不知為何地一個人在旁邊嘀咕著「要小姐和馬克先生都好過分」之類的話。
「但是……」
「沒必要。」
聽到馬克這種拒絕般的強硬口氣,要顯得有些畏懼地退開。馬克雖然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太過分,但已經太遲了。
「啊……」
「……我去準備。」
要緊咬嘴唇低下頭,就這樣轉過身子離去。
要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嬌小無助,馬克不禁想要追上去,但還是停下了腳步。
「馬克先生,你跟要小姐吵架了嗎?」
艾霞的聲音之中帶著幾分責備,耶露蜜娜雖然沒有說出口,但眼神之中也充滿了責難之意。
——這樣就好了。
盡管要離去的表情讓馬克有種彷佛胸口被挖開般的感覺,但他隻能這樣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