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為他起步慢了,給了另外一個男人足夠的時間。再加上這裏的守衛肯定都是些老手,很擅長判斷狀況.
另一個男人正準備將小小的口哨含在嘴裏。
——來不及了……!
少年雖然奔過去想要打掉口哨,但還是慢了一步。
守衛深吸一口氣——然後突然翻了白眼。
「唉呀呀,你還真是做出了麻煩事呢。」
在翻白眼的守衛身後,可以看見法連舒坦因家執事的身影。
※
佩恩的視線落在一封信上麵。那是某個少女——就算到了最後,她依然像少女一樣那麼年輕——直到臨終之前,都相當寶貝的一封信。
佩恩沉浸在感傷之中,這時一道吵鬧的聲音響起。
「啊啊,真是的,我還以為死定了。」
聽到抱怨聲後,佩恩轉頭就看到米莉耶拉已經包紮完傷口。雖然似乎因為傷到動脈而流了不少血,但傷口本身卻非常俐落,隻要能順利止血就會很快愈合,證明那個白發少女的本事極為高超。
米莉耶拉在脖子上紮好繃帶之後,猛力推開窗戶。
「啊——陽光好舒服啊!」
爽快地大叫的米莉耶拉隻遮住了胸部,呈現半裸狀態。她這身打扮在被問及冷不冷之前,應該會先被追究關於社會倫理的問題吧。雖然這裏是貧民窟的空屋,但還是有人來往。佩恩頭痛地按住自己的腦袋。
「米莉耶拉,算我拜托你,關上窗戶吧。」
「佩恩,你講這什麼話。你知道我的代價是什麼吧?我失血相當多耶,如果不多曬點太陽可是會死人的。」
米莉耶拉的代價是「呼吸」,說是這麼說,但她的肺部仍能夠運作,隻是沒有辦法吸收氧氣。無法利用肺部吸收氧氣的米莉耶拉,必須在曬得到太陽的地方,利用皮膚表麵攝取氧氣,變成類似植物的體質。然後在沒有陽光的地方,她就會極端困倦。
總之,雖然她失血不少,但還算有精神。那個契約者是有手下留情吧,故意隻砍傷動脈,是不會致死的程度。如果她有那個念頭,應該很輕易就能砍下米莉耶拉的首級。
——我也沒必要做得那麼絕啊……
那個自發少女對米莉耶拉手下留情,但佩恩卻讓她受了重傷。折斷她骨頭的觸感還留在手上。
——不過要是我手下留情,就要輪到我被幹掉了……
那個少女強到無話可說,應該是這個國家前五名的人物。雖然佩恩表現得遊刃有餘,但那時候之所以隻有手掌被刺穿,是因為對方在刺穿手掌之後就停手了。如果對方打一開始就打算要佩恩的命,佩恩說不定已經死了。
就是因為她這麼強,所以佩恩也不得不使出能力以外的力量。
佩恩的「代價」有些特殊。
一般來說,契約者的能力愈強,付出的代價也愈大。佩恩的能力是「壓榨」空間,他在擁有這強大能力的同時,也被奪走了相當大的代價。
佩恩的代價非常單純,而且理所當然地與性命有關。或者該說,與他的能力相比,他的代價顯得太大,所以他所付出的代價讓他得到了另一種力量。
那力量就是他能夠擁有超乎常人的體能。他可以扛著米莉耶拉跳到民房屋頂,可以用拳頭槌斷別人的骨頭。不過還是做不到徒手扭斷鋼鐵的程度就是了。
「話說佩恩先生,今後該怎麼辦哩?要探查葛雷利歐的情報嗎?還是尋找您要報複的對象?」
米莉耶拉似乎終於做完日光浴,關上了窗戶。
自己想要報複的對象——想起多明尼克的名字,佩恩就覺得一肚子火。
十八年前,佩思想要拯救一位少女。他並不是想與她相隨到老,而是隻要那個少女能開懷地笑、能夠幸福,他就滿足了。
所以,他想讓少女逃出法連舒坦因家,她不適合被關在鳥籠裏。佩思想讓她實現登上歌劇舞台演出的小小夢想。
為了達成這些,佩恩願意做任何事,也相信自己擁有守護少女的力量。
但佩恩卻沒有獲勝,他在隻差一步的時候被多明尼克阻止,並且輸了。
之所以無法實踐,是因為自己太弱。失敗了的他,隻能把少女交給多明尼克。
然後佩恩就退出了。他想在別的地方守護少女,所以加入了(傳教士),並且努力讓組織的力量能夠滲透到少女——(精杯公主)身邊。不知不覺之間,他甚至爬到了可以統帥組織內契約者的崇高地位。
時光流逝,一年前,少女——(精杯公主)短暫的生涯落幕了。
原本法連舒坦因家洋房所在的地點什麼也不剩,當家裏卡爾德似乎死去了,也不見多明尼克的身影。
隻有骨瘦如柴的少女遺骸留了下來。沒人憑吊佩恩畢生想要保護的這位少女,她就這樣孤伶伶地被留了下來。身邊隻有一封信。
佩恩埋葬了少女。
(精杯公主)是組織最重要的探尋對象。就算是遺體,隻要被發現,就會被當作最重要的資料帶回去解剖,連死後的尊嚴都會遭到踐踏。
所以佩恩為了不讓組織察覺,一個人挖了少女的墳墓。那裏甚至連墓碑也沒有,隻插了一根寒酸的木樁。為了不讓組織查出任何線索,上頭連生死的年份都沒有。
不過至少要刻上名字,所以佩恩在木樁底部刻上了細小的文字。當然不能大剌剌地采用法連舒坦因這個姓,於是他刻了少女原本的姓氏——
——薇歐菈·諾克坦——
體內的憤怒隨之爆發。
多明尼克在笑。
害薇歐菈變成那樣的男人,現在正悠哉地笑著。
——當然要教訓他一番。
佩恩捏爛了金屬製茶杯,米莉耶拉則倒抽了一口氣。
「我要——幹掉多明尼克。在那之前,我要毀掉他身邊的一切。」
※
叮鈴鈴——清脆的聲音響了三次。
耶露蜜娜握著呼叫仆人用的鈴鐺,輕輕歎了一口氣。
三聲鈴響是用來呼叫女仆要的,而她還是第一次遇到要沒有因此出現的情況。
耶露蜜娜已經搖了三次鈴了。
——也就是說,她不在?
要在麵對耶露蜜娜的時候,兩人與其說是主仆,不如說更像朋友。但她並不是那種沒有得到主人同意就會擅自外出的人。應該是有什麼狀況吧。
——是不是昨天的事情,有什麼地方讓她覺得介意……
耶露蜜娜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又拿起了搖鈴。
叮鈴——這回響了兩聲。
兩道鈴聲是用來呼喚艾霞的。現在,耶露蜜娜還穿著睡衣,所以她不太想找馬克來。然後,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會介意這種事情。
在馬克剛來洋房的時候,她根本就不介意這種事。但不知不覺之間,她卻會因此覺得害羞。
就在耶露蜜娜察覺自己心情變化而感到疑惑的時候,房門被輕輕地敲響。
「耶露蜜娜,你叫我?」
從門縫探頭進來的艾霞還頂著一頭亂發。不過耶露蜜娜很少在這個時間找她,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耶露蜜娜稍稍點頭,困擾地小聲說:
「……要不在。」
「咦,要小姐也不在?」
發出驚訝聲音的艾霞連忙搗住自己的嘴,應該是發現自己講錯話了吧。
「……還有誰也不在嗎?」
「啊唔,呃……」
艾霞露出想找理由的神情,抬眼看了看天花板,然後才死心地垂下肩膀。
「馬克先生也不在。」
耶露蜜娜微微皺起眉頭。
「……馬克也不在?」
艾霞望著雙手的十指,覺得很抱歉般點點頭。
「我想,應該跟昨天克裏斯先生的事情有關連吧……」
昨天,三人一起到鎮上尋找克裏斯的時候,馬克老實地接受葛雷利歐的警告撤退。但他應該不可能就這樣死心,所以挑在半夜外出探查了吧。
「……要應該是跟著他一起去了吧。」
「大概是……」
耶露蜜娜捏住睡衣下擺。
在這種情況下,馬克會依賴的人一向是要。昨天就是因為耶露蜜娜也在場,所以他才選擇撤退。
當然,以執事來說馬克的行動絕對沒錯。不連累主人、不讓主人發現、不給主人造成困擾的態度,其實值得稱讚。
——然而,為什麼偏偏選了他當執事啊……
耶露蜜娜是主人,馬克是執事。隻要他一天是執事,耶露蜜娜就會感受到有種無法跨越的距離感。
——我會成為小姐的雙腳,所以小姐能不能成為我的雙眼呢——
他曾經這麼說過。那時候,耶露蜜娜覺得非常開心,因為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依賴她。
耶露蜜娜憂鬱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當時吻上自己嘴唇的馬克雙唇。
耶露蜜娜到現在還無法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那種事。一開始她以為自己在作夢,但後來看到其他仆人的態度就明白,那並不是一場夢。即便如此,當事人之一的馬克卻彷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就算想追究,耶露蜜娜也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就這樣過了一個月。
耶露蜜娜自己也好幾次想要問馬克,昨天早上也是。她想利用問馬克為何歎氣的機會,順便問起這件事情。
但實際上在問出口之前她就退縮了,結果還是沒問。
「……唉。」
然後,耶露蜜娜又歎了一口氣。
艾霞看她這樣,不知為何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
耶露蜜娜眯細雙眼,難得露出明顯的表情變化。知道自己失態了的艾霞連忙調整姿勢,但似乎拚命在忍笑,隻見她的臉部不斷顫抖。
「因、因為……耶露蜜娜,你歎氣的方式跟馬克先生一模一樣啊,呼呼呼。」
——跟馬克一樣……?
被這樣一說,耶露蜜娜頓時更覺得羞恥,拉起棉被遮住了臉。
「……你知道馬克和要在哪嗎?」
「咦?嗯……應該是在某個房間裏麵吧,但是在哪裏啊?不在洋房裏。不過這房間我有點印象……」
「……他們倆都沒事吧?」
「大概是。他們都在睡覺,我無法太確定。」
耶露蜜娜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兩個人一起睡?」
「嗯……等等,啊,不、不是啦?不是睡在同一張床上,隻是並肩睡在一起而已。」
艾霞說的這句話完全沒有幫助,耶露蜜娜的臉上難得泛起紅暈。
「……我要更衣,幫我一下。」
見到主人的態度比平常更冷淡,艾霞隻能戰戰兢兢地遵命。
※
他一醒來,就有一股強烈想吐的感覺。
「喂喂,你沒事吧?」
某人遞了個臉盆過來,忍受不住的馬克將臉湊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總算冷靜下來之後,才發現眼前有位熟悉的青年。
「逢魔……?」
那是洋房內的隨從逢魔,而馬克總算產生了「這裏是哪裏?」的疑問。
這是一問不算太大的房間,木製牆壁上開了幾扇小窗,朝陽從窗戶灑落。刺激鼻子的是香辛料和酒精的氣味,應該是餐廳或者某個閣樓吧。
「這裏……不,要呢?」
馬克首先想起的,是被砸到牆壁上的要的身影。
「公主在那裏。」
順著逢魔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要躺在床上的模樣。
馬克戴上眼鏡看看要,才發現她狀況極慘,額頭冒著豆大的汗水,從被窩裏伸出的手臂被木板固定著,脖子上隱約可見繃帶,現在也露出很痛苦的模樣喘息著。
「左手臂徹底骨折,除此之外脊椎、肩胛骨、頭蓋骨等處都有裂痕,應該要躺上好一段時間吧。」
聽到逢魔的說明,馬克無力地垂下肩膀。
要雖然希望馬克依賴她,但馬克卻沒兩下就無法行動,讓要得孤軍奮戰。至於結果,則是如他所見的模樣。
「啊……該怎麼說呢,雖然你難免會介意,但我認為你不用想太多。」
「你認為要怎樣才能不想太多……」
「公主希望你依賴她啊。被人依賴,其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被依賴……?」
「嗯,之前耶蜜莉歐出現的時候,馬克不是說我是能抓到她的關鍵人物嗎?被那樣一說,我就覺得有夥伴真好。」
「夥伴……」
馬克在口中低聲重複著這句話。
馬克將要當成女住來看待,也因此躲著她。但要隻是希望馬克把她當成夥伴。
所以那時候明明撤退就好,但她卻為了保護馬克而戰。在馬克被幹掉的時候,她就應該撤退,而且如果是以前的她,肯定會這麼做。不不,如果遇到值得交手的對象,她還是會挺身而戰吧。
不管怎麼說,要是因為把馬克當夥伴才留下,並且還因此受傷。
見馬克非常自責,逢魔尷尬地說:
「我以為你喜歡公主,但你喜歡的是耶露蜜娜吧?」
馬克好像聽到自己腦袋裏有某樣東西,「啵」地一聲跟著破裂。
「你、你你你你你……?」
逢魔語重心長地對連話也說不完整的馬克說:
「我知道你也有你的想法,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跟公主在一起。你並不討厭公主吧?」
「不,這個,那個,如果要問我是不是喜歡她,那的確……不是啦!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
「咦?呃……因為我看到你溜出洋房。我想說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就跟了上去。但似乎不太適合出聲叫你,而且又扯上什麼跟契約者有關的麻煩,所以忍不住跟了過來。」
馬克超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看樣子那時候的事全被逢魔看在眼裏。仔細想想,在與佩恩交手的時候,也發生了好幾次類似的現象。當馬克差點被火球吞噬的時候,要雖然保護了馬克,但她並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可以抓起馬克扔出去。
雖然馬克自認已經習慣逢魔沒有存在感的程度,但完全感受不到氣息還真是棘手。
「所以,是你替我們包紮的?」
「不,我一個人無法搬運你們兩個,而且公主的傷勢也不方便移動……」
就像要接著逢魔的話般,房門「喀」的一聲打開。
「……怎麼,已經醒啦?」
一臉不耐煩地這麼說的,是馬克並不太想見到的人。
「阿爾巴?」
門後出現兩個男人。其中一個馬克好像見過……但一時想不起對方的名字。那個人似乎受了傷,身上到處包著繃帶,還拄著拐杖。另一個人則是阿爾巴。
他擁有跟艾霞一樣的褐色肌膚,麵貌有如獵人般充滿威嚴,黑包的外套上有一條袖子空蕩蕩的。這個人就是原住民黑幫分子——阿爾巴·帝諾。雖然他是艾霞的哥哥,卻跟馬克不怎麼合拍。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馬克抱著警戒之心詢問,阿爾巴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你也不想想,你們是在哪裏鬧事?」
馬克等人交戰的時鍾塔廣場,其實是帝諾幫的地盤。馬克、要以及佩恩都在那裏使出渾身解數大打出手,雖然事後沒有確認,但現場想必是一片狼籍。
阿爾巴倚靠著門,往要的方向看過去。
「那個女人雖然身受重傷,但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你們找個適當時機帶她回去吧。倒是你還比較嚴重些,哮蘭的毒性會破壞血液組織,要是隨便亂動,又會導致毒性擴散。」
那個穿著誇張的女性——米莉耶拉的能力似乎相當棘手。
然後,阿爾巴一臉很不耐煩的樣子抱怨了起來。
「真是的,你們這對兄弟老愛找麻煩。」
「兄弟?」
馬克歪著頭,阿爾巴身邊的青年則聳了聳肩。
青年麵貌端整,有著一張隻要稍稍露出微笑,就足以讓所有路過的女性回頭看他一眼的麵孔。頭發剪得短短的,體格頗為壯碩。
馬克總算從自己的記憶裏挖出這個人的名字。
「哥哥——咕啊?」
這個人就是過去馬克曾經敬愛過的哥哥——克裏斯多福·馬多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從門口來到床邊的,總之馬克在叫出「哥哥」的瞬間就挨揍了……
「真是的,因為我的行李全部報銷,沒辦法好好化妝,害我連出門都不行,這是要怎麼辦啊。」
馬克敬愛的哥哥——這時又死了一次。
雖然不化妝的模樣看起來好一點,但行為舉止還是「克麗絲」的模樣。
「對、對不起,克麗絲汀娜,都是我沒有確認過就收下包裹……」
以帶著一些口音的語氣回答的,是臉上有著雀斑的女孩。因為她站在門板的陰影處,導致馬克沒能察覺她的存在。年紀應該比馬克稍大一些,垂在背後的麻花辮很適合她,是個可愛的女性。看她穿著圍裙包著頭巾的模樣,應該是這裏的店員吧。
「哎呀?妮娜沒有做錯什麼啊,我才因為連累了你而感到抱歉呢。你可以下床了嗎?」
「啊,嗯,藥物已經生效了。」
名叫妮娜的女孩突然滿臉血紅,遞出一個小袋子。
「克麗絲汀娜,這是我的化妝品,如果不介意的話,請用吧。」
「哎呀呀……妮娜,謝謝你,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恩情!」
「別這麼說,隻、隻要你人在這裏就夠了。」
……看樣子是跟克裏斯有點關係,而且腦袋也有那麼一點不太正常的人吧。
陷入半恍神狀態的馬克,勉強打起精神。
「克裏斯……?為什麼你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