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陶王氏走後,許惠蓮隔三差五就在大米的心中下幾場雨,毛毛雨,雷陣雨,大雷雨,大暴雨,輪番上陣,把大米這棵小草淹得不輕,也促使她在未來不靠譜藝術家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有一次許惠蓮下令掃地,因為大米抓笤帚的動作慢了幾秒鍾,許惠蓮就不願意了。大米看許惠蓮沉著臉,知道現在跟她說話她也不理,就不跟許惠蓮說話。結果許惠蓮更生氣了,嫌大米沒老沒少沒大沒小,犯了錯也不主動叫聲“娘”,跟自己認錯。許惠蓮說:“你看人家那些心眼兒多的閨女,一看娘生氣了,接著就笑眯眯地過來哄娘。看不見別人你還看不見小米?要麼不回來,回來了你看她多會哄娘開心?
大米心想,我可知道小米為啥不回來了,你這個娘,真難伺候。
但大米聽進了娘的話,下決心等娘再發脾氣的時候,她就主動笑眯眯走過去叫著“娘”,哄娘開心,等娘開心了,自己天天提溜著的小心髒也能舒坦些了。機會遍地是,有一次,許惠蓮不知為著什麼事又生大米的氣了,又不理大米了,大米就鼓足勇氣走到許惠蓮身後,喚了一聲“娘”,在大米單純又美好的想象裏,許惠蓮一聽到倔脾氣的閨女竟然主動開口來哄自己了,立馬就欣喜地答應一聲:“哎!”然後娘倆相談甚歡,其樂融融……一秒,兩秒,三秒……長久的沉默,屋裏靜得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許惠蓮最終擺著做娘的譜兒,沒有應聲!可憐的小大米又羞又氣,轉身走了。
嚴格地講,許惠蓮的表現跟陶王氏已經沒多大的不同了。兩個都因為遭遇的不公在心中鬱積了太多的怨氣戾氣,都在家裏找到了發泄這份怨氣與戾氣的平台,都有些神經過敏喜怒無常,都是封建大家長習氣,對小輩兒都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尊重,都嚴重地輕視女性……
在許惠蓮這一類的家長們看來,給孩子心,不能給孩子臉!大人的臉麵才叫臉麵,小小孩兒家哪有什麼麵子可講?不是大人累死累活掙出吃的來養活他,供著他,他哪來的麵子?大人不管他死活,把他餓得前心貼後背的,他還顧得講究個麵子?吃的是大人掙的,穿的是大人掙的,用的是大人掙的,事事處處,哪一樣不得指望著家裏大人?還麵子,說出來不讓人笑話?還尊嚴,毛病吧,尊嚴是個啥,摸得著還是看得到?上秤上約約(念yāo,稱一稱),幾斤幾兩沉?就那麼個小屁孩兒,懂個什麼?老話怎麼說來著?棍棒底下出孝子,還說,慣子如殺子。你天天尊重他,不把他慣了天上去了?還能指望他以後養老?你說我委屈著你了,我是餓著你了,還是凍著你了?你看看咱村瘸腿劉,他的那倆兒子天天掛搭著兩道清鼻涕,吃不飽穿不暖,冬天呼扇著件子破夾襖,還敞著個懷兒,滿手滿腳淨凍瘡;夏天還呼扇著這件子破夾襖,熱出了一身熱疙瘩……知足吧,餓不著凍不著的,還麵子,裏子吧!
在這種功利性極強的育兒思想引領指導下,部分中國式家長橫空出世了,在這些中國式家長的自導自演下,國人時不時會在不經意間看到這樣悲催的場景:一個小小的孩子,三四歲、或五六歲、或七八歲光景,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忽然就惹怒了身邊的家長,家長的身份或者是奶奶,或者是媽媽,或者是不知什麼身份的女人,男人的情況很少,然後這個被惹怒的家長在大庭廣眾之中、眾目睽睽之下,就居高臨下衝著驚慌失措的小孩子歇斯底裏地嘶吼起來、怒罵起來,越罵越氣憤,她竟然動手猛力推搡、狠狠責打起自己的小孩子來!驚慌失措又無力抵抗的小孩子撕心裂肺又無比恐懼地號哭著,哭聲裏深深的委屈和莫名的哀傷連路人聽了都感到傷感,但那個打罵孩子的家長,卻隻圖一時解恨泄憤,仍然吠叫不止,哪管孩子心理上遭多大的罪,受多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