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又忍不住怯怯地叫了一聲:“老木——”
老木還是不吭聲。
大米囁嚅著:“我才洗了頭,頭發都濕了,不敢出去倒水……一大盆水,還有一桶水,好幾小盆子水放在屋裏,看著又不得勁……你出去給我倒了唄……我怕感冒……”
炕上的老木忽然怒吼了一聲:“你自己洗了頭洗了澡,自己就不能去倒了水?!還得找個人伺候著你?!真是大小姐脾氣!還怕感冒,看看你嬌氣的吧!哦,就你怕感冒!我不怕感冒?!你個死樣兒吧你!你待倒就倒,不倒拉倒!拾起個營生來就支使人,媽了個逼的!你也好意思的!真是*他娘的!……”
大米氣得差點兒吐出血來!她感覺自己心口處熱辣辣的,吐,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一怒之下,她從頭到腳把自己又嚴嚴實實包裹起來,頭上纏了好幾個厚圍脖,力爭別叫寒風吹到了頭皮;身上穿了棉襖棉褲,又穿上了羽絨服,再把羽絨服上的帽子捂在腦袋上,係緊了帽子帶兒。再一點兒一點兒往外倒騰水。端不動大盆,她就先提溜起泔水桶,搖搖晃晃出得屋門,呼——無孔不入的寒氣瞬間鑽入了每一個毛孔,一下子把她凍住了,她首先感到裏三層外三層包裹著的濕漉漉的腦袋被寒風吹透了,接著就炸涼一片,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想:又要感冒了!沒跑了!
但她知道,照祁沐陽剛才的表現看,就是把自己凍死,他也絕不會心疼她半分,過來給自己倒水的。哎,還是自己一趟趟地倒吧。
倒了桶裏的水,再倒小洗臉盆裏的水,再用小洗臉盆舀出大盆裏的洗澡水,端著一盆一盆往院子裏跑,倒進廁所裏……
躺在炕上閉著個眼生悶氣的老木氣恨恨地想:你早這樣子早好了!倒個水還用等著我給你倒!自己就不會倒?!尋思我看不出你的小心眼兒來?不趁著白天我上班的時候洗,偏要等晚上我下了班你再洗!打的好譜兒!不就是想等你洗完了,接著鑽進被窩裏暖和去了享受去了,再支使我跑進來跑出去給你倒水嗎?!個熊樣兒吧你!就是慣的!不治治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沉了!哼!……
那邊老木在暗暗發著狠數落大米的不是,這邊大米在賭氣運著勁倒水,一邊在心裏哭著自己的好頭皮:自己的頭皮這是得有多厚,才感動的老天爺給自己刮來了這麼塊貨啊?!天啊地啊,這是怎麼回事兒啊,我這是嫁了個人還是個怪獸啊……
臉上濕漉漉的,大米得空抹了一把,不知道是頭發瀝拉下來的水還是淚水。頭發不是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嗎?管它呢!大米想,反正不能是淚水!自己哪有那麼脆弱!
大米真是如老木所想,在家裏發動起小心眼兒,精打細算著讓老木多幹活兒,自己得清閑得享受?非也。大米心眼兒雖然不大,但她卻沒用在這件事兒上。
對大米來講,大冷天她洗了頭洗了澡,老木上屋外去給她倒了水,真是再正常、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哪還用得上調動起小心眼去算計了?那不是兩口子嗎,不得互相關愛嗎?他不給自己倒水,用誰倒?家裏窮得也沒有個太陽能熱水器,洗澡水自動淌下水道裏去了,那多省事兒,還用著他倒了?現在這條件,要洗個頭洗個澡,還得在爐子上先燎開好幾壺水預備著,然後小洗臉盆、大洗衣盆、泔水桶齊齊擺上陣,真是倒騰得費老勁了。光這麼預備一通,就把個體格弱的陶大米累得夠嗆。
之所以不在白天洗澡,這個道理也太簡單了。老木不在家,大米怕自己洗著洗著澡,再有人來。哪怕自己關上了院門,可是婆婆來了,咣當著大門喊:“大米——開門——”她正洗得半零不落呢,是去開門還是不開?外邊風那麼大,自己就是在屋裏跳著腳狂喊“我在洗澡——沒法開門——”隔著兩道門,還有一個長長的院落,那婆婆也聽不著!
再說了,大米家的這個院門,還是早些年帶門閂的老木門。這個老式木門比大米幼時自家的木門可差得遠了,那時的木門在裏麵上了鎖外麵就打不開,而眼前的這個根本就是個擺設,在裏麵連關三道,外麵的人拿根細木棍兒就逐一撥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