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汝歸滄海我歸山(1 / 3)

悟則天高地廣,鳥飛無邊。迷則羊腸小道,崎嶇難行。

禪宗並不否認生與死,不生不死的生命並不存在。不生不死的隻是自性真心,也就是佛性,也可說是精神。

文學藝術的主題似乎是永恒不變的,從古到今沒有跳出生與死的圈子。說文藝是人學,說明白些就是對從生到死的,全過程的探究。所謂生命意識,也隻是對由生到死的終極關懷。在生死兩者間,對死亡的認知程度,可以說就是生命的境界。嚴格的說,無生命意識的文筆,是算不上文學作品的。

儒家很講究死的價值,“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對死者也很尊重,“慎終追遠”。

道家飄然而來飄然而去,順其自然,對死者“鼓盆而歌”。

釋家說空,生死皆源於空而歸於空。《肇論》說“天地與我同根”。根在何處?根在空處。釋家的“空”並非虛無,而是說世間一切瞬息萬變,沒有任何狀態可以持久。一切存在全是真實,但若以為那存在永不消亡,便是虛妄。刹那刹那,恒轉如瀑流。刹那即永恒,永恒即刹那。真空妙有,才是“空”的本意。

馬祖道一禪師將圓寂前,身顯微疾。院主問他近日身體怎樣。馬祖答:“日麵佛,月麵佛。”日麵佛長壽千年,月麵佛壽命隻有一天,馬祖如此回答,意思是長壽短壽,無二無別。

對生命的來去,佛門有“俗諦”、“聖諦”之分。對癡迷不悟者而言,“流轉”於十二因緣,六道輪回。大徹大悟則“還滅”十二因緣,涅槃寂靜。“緣起性空”,“緣起”是俗諦,“性空”是聖諦。對已入佛地,悟入佛知見者,則既無俗諦也無聖諦,無流轉也無還滅。

六祖慧能臨終對弟子們說,我自知去處,我去後,你們不要像世人那樣戴孝悲泣,否則就不是我的弟子。慧能如此說,是不是真有世人不知道的去處,我輩不得而知。但崇高的信念,能使人極其平和而樂觀地麵對死亡,卻是真實不虛,絕對可信的。

禪宗係“教外別傳”,是佛學與中國儒家、道家學說結合的產物,是完全中國化了的佛學。禪宗對生命的理解,既非俗諦,也非聖諦。有僧人問南泉禪師,大師死後到哪裏去?南泉答,到山下農夫家當一頭水牯牛。按佛典說,隻有業債深重,來生才會墮入畜生道。而功德圓滿的大德高僧是不可能墮入六道輪回的。南泉如此答,可見他根本就不把教下所說的六道輪回當回事,也可見禪宗並不完全認同原始佛教說法。禪者一生,隻為悟徹本來麵目,悟出人人具有的自性真心,也就是佛性法身。用今天的話來說,也可說是崇高的精神。如此與佛教並不完全一致的理念,禪宗稱之為超佛越祖,“踏毗廬遮那頂上行”。踏佛頂而過,由此可知禪宗離原始佛教距離有多遠。所以自性真心也叫“非宗教第一義”,第一的是人心。

禪宗隻說佛性不生不滅,色身則是緣聚而生,緣散則滅,生滅隨緣。南泉禪師所答,正是這個意思。

有僧人問天柱崇慧禪師:“亡僧遷化,向什麼處去也?”

崇慧禪師答:“潛嶽峰高長積翠,舒江明月色生輝。”他是否答非所問?自己參悟。

禪宗之所以被稱作“佛門貴族”,除了禪師高層次的文化水平外,對生命現象合乎人文精神的認知,是又一個重要因素。

有無生死,隻是因人而宜,方便說法。禪宗說來說去,隻是說心。出自內心,回歸內心。淨土地獄,統歸一心。悟則不生不滅,迷則生死輪回。生死輪回也非前世今生,今生來世,隻是在自己造就的苦海裏不得清淨。

唐代大禪師藥山惟嚴門下,出了三個禪門巨匠,他們是德誠、道吾和雲岩。三人得法後,奉師命各自去住山弘法。

離開藥山時,德誠對兩個師兄弟說:“公等應各據一方,建立藥山宗旨。予率性疏野,唯好山水,樂情自譴,無所能也。他日後知我所止之處,若遇伶俐座主,指一人來,或堪雕琢,將授生平所得,以報先師恩德。”

德誠到了秀州華亭,在江上來回擺渡,隨緣度日。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管他叫船子和尚。

道吾到京口寺住持,有一次,聽夾山善會禪僧在給大眾講學。有僧人問:“如何是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