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神猴與魔女的傳說:青藏高原遠古人類的麵影(1 / 3)

青藏高原的人類尤其是藏族(其前身為吐蕃)的來源問題,一直是聚訟不休的“懸案”,至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綜合形形色色的說法,從地域角度看,可以大致歸結為“南來說”(來自緬甸印度等地)、“西來說”(來自伊朗等地)、“北來說”(來自甘肅等地)、“土著說”(源自青藏高原本地)等諸種。至於其中所涉及到的有關種族血統方麵的問題,那就更加複雜了。

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在《入法門》《西藏王統記》《賢者喜樂贍部洲明鑒》《賢者喜宴》等多部藏文史籍中,都記載著一則有關神猴(觀音菩薩神變示現的獼猴)與魔女(惡鬼羅刹更化而成的美女)結合而產生人類的傳說。由於這些史籍寫作在佛教盛行的時代,以及作者本人大都兼具僧徒身份等原因,該傳說被濃鬱的佛教氛圍所深深地浸染(筆者懷疑該傳說已經被進行了幾近全麵的修改)。但以冷靜的目光閱讀過後,仍可以發現,該傳說內容的基本框架和主要情節,均應毫無疑問是來自遠古的傳說。

傳說的梗概是:神猴遇見了魔女,魔女對神猴極為愛慕,就向神猴發出了愛的乞求。經魔女一番苦苦哀告,神猴心有所動,便啟請布達拉聖者準許,娶魔女為婦。神猴與魔女結為眷屬後,隨即由六趣已死者前往投胎。所謂六趣,指眾生分為六種類型:地域趣、惡鬼趣、畜生趣、人類趣、阿修羅趣(阿修羅,係梵語的漢譯詞,意為不端正)、天趣。首批誕育的6隻猴雛,性行各異。由地域趣投生者麵黑耐勞,由惡鬼趣投生者貌醜貪食,由畜生趣投生者形頑性愚,由人類趣投生者智廣心慈,由阿修羅趣投生者性暴多妒,由天趣投生者性和心善。由於食物的匱乏,為父者神猴就將六隻猴雛送到果實豐碩的樹林裏,讓它們與鳥兒們生活在一起。僅僅曆時3年,6隻猴雛憑著自身業力,便繁衍成500隻猴子。可因為林子裏的果實已經吃盡,它們無奈地舉手當空,發出悲啼。於是,為父者神猴籲請布達拉山聖幫助,將它們領到了一處長滿五穀的山坡。從此,它們不僅得以飽食著不種即可自熟的五穀,而且連遍布全身的長毛也慢慢地變短,尾巴也漸漸地消失了。不意之間,它們還都能夠發出言語,並彼此進行交談。就這樣,猴子們遂演變成了人類。據說,這一個無比神奇的地方,就是如今雅魯藏布江南岸雅隆河穀的“澤當”(係吐蕃語的漢語音譯詞,意為遊戲之壩子)。

直到今天,澤當一帶的老百姓依然經常講起這則神話,甚至還能指認神猴修煉所居的山洞(貢保山猴子洞),以及群猴采食的山坡和玩耍過的壩子。可見,神猴魔女的這則神話,作為人類最為久遠的一種記憶,已經非常牢固地貯存在世世代代青藏高原人的心中,並清晰地顯現著遠古人類從青藏高原走來的堅毅麵影。神話傳說中的男神(神猴)和女神(魔女),無疑成為人們崇拜的氏族神、祖先神。正如恩格斯所說:“每個民族中形成的神,都是民族的神,這些神的王國不越出他們所守護的民族領域;在這個界線以外,就由別的神無可爭辯地統治了。隻要這些民族存在,這些神也就繼續活在人們的觀念中;這些民族沒落了,這些神也就隨著滅亡”。

從科學的角度看,這一傳說不無荒誕,它是不能夠作為西藏高原人類起源的史料依據的。但值得人們認真考慮的是,這一傳說是由青藏高原古代民族——吐蕃的後裔們自己提供的,並非異族人所強加。這說明,傳說是被提供者所認可的。那麼,究竟認可了什麼?其核心的內容如何理解?筆者以為,這應當從圖騰文化這種人類最古老、最奇特的文化現象的角度去追尋答案。所謂圖騰,照通常看法,是被原始人視為自己集團的祖先(或與之有著神秘的血緣親屬關係者)的某種動物、植物或無生物。它是一個氏族的標誌、象征和保護神。在舉行有關繁殖、祭祀等儀式時,要用圖騰動物烹製聖餐,供大家享用,從而獲取圖騰所賦予的強大力量和高超本領,並且強化圖騰與人們之間的神聖關係。由此推想,獼猴應是青藏高原遠古人類最早的一種圖騰。《舊唐書·吐蕃傳》載:“一年一小盟,刑羊、狗、獼猴,先折其足而殺之,繼裂其腸而屠之。令巫者告於天地、山川、日月、星辰,曰:‘若心遷變,懷奸反複,神明鑒之,同於羊、狗。’”這應是一段有關吐蕃人以圖騰獼猴為犧牲,而舉行祭祀儀式的記載。這一漢著記載,與藏著有關神猴、魔女的記載,實可互相印證,從而彰明昭著出青藏高原遠古人類承續的極為久遠的“親屬——祖先——保護神”的係列圖騰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