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獼猴信仰:吐蕃和黨項羌共同的圖騰祖先觀念(1 / 2)

當人們饒有興趣地體味有關吐蕃獼猴信仰的文字資料時,筆者注意到:其漢文記載最早的時間,是五代後晉開運二年,即945年(張昭遠等修成《舊唐書》);其藏文記載最早的時間,是南宋乾道三年,即1167年(藏文著作《入法門》修成)。

而在早於吐蕃獼猴信仰的兩個記載年代的唐朝初期,由魏征(580~643)等人於貞觀十年(636)修撰而成的《隋書》卷八十三,就已經有了關於“黨項羌……自稱獼猴種”的記載。與魏征同時期的李延壽,在其修成的《北史》卷九十六,也有關於“黨項羌……自稱獼猴種”的記載。李延壽,貞觀中任崇賢館學士,曾受詔參與修撰《隋書》《晉書》等。《南史》《北史》是繼承其父李太師的遺誌,曆時16年,主要靠刪“八書”的煩瑣史料而修成的。估計成書時間,在貞觀年間(627~649)或稍晚。

確鑿的事實是,有關黨項羌獼猴信仰的記載年代,比之吐蕃獼猴信仰的記載年代,早出了300年!

由此看來,可推有關黨項羌獼猴信仰的記載,為中華民族獼猴信仰記載之首。盡管至今並沒有什麼根據來佐證,黨項羌人的獼猴信仰事實上是早於吐蕃人的獼猴信仰的,但《隋書》《北史》有關黨項羌人獼猴信仰的記載,其重要意義,仍不容等閑視之。因為有了這種記載,我們才有理由在探究獼猴信仰這一遠古民俗的時候,不僅僅關注吐蕃人的先民,同時也要關注黨項羌人的先民。而由於對獼猴信仰的探究,我們又自然而然地將被視作不同的“人們共同體”的吐蕃族同黨項羌族,聯係到了一起。這是一個令人頗感興趣的學術話題。

從民俗學的研究成果可知,保留猴圖騰文化殘餘(含圖騰名稱、圖騰神話、圖騰禁忌、圖騰儀式等)的現代民族有:彝族、白族、傈僳族、納西族、怒族、哈尼族、珞巴族、壯族、瑤族、景頗族、普米族、布依族、藏族等。而這些現代民族“清一色”地都是從古羌人那裏發展演化而來的民族,他們又都是屬於中國五大語係之一的漢藏語係中的藏緬語族。由此可知,這些民族“不約而同”地都有著猴圖騰文化,絕非偶然巧合。筆者以為,這是對古羌人所擁有的圖騰文化的承續,而這種猴圖騰文化,自應產生在極為遙遠的古羌人的原始氏族時期。

這裏需要解答的問題是:古羌人在原始氏族時期所產生的猴圖騰文化,同吐蕃人、黨項羌人的獼猴信仰之間,究竟存在著什麼關係?筆者以為,應是前者派衍出了後者。文化人類學的研究成果告訴我們,在原始時代,某些兒女氏族所選擇的圖騰,與其母親氏族的圖騰,往往為同一種類的其他動物。如印第安人的龜氏族分化為大龜、小龜等氏族;龜胞族分化為小龜、泥龜、大龜等氏族;火雞胞族分化為火雞、雛雞、鶴等氏族;鄂吉布瓦人的龜氏族分化為泥龜、齧龜和小龜三個氏族。由此類推,從猴圖騰氏族中分化出一支獼猴圖騰氏族,也並非不符合原始氏族圖騰的派衍規律。我們雖然尚無法描述這一派衍的具體過程,但可以斷然地說:來源於古羌人的吐蕃人和黨項羌人,他們的獼猴信仰,歸根到底,是來源於古羌人的猴圖騰文化的。

探論至此,需要回答的關鍵性問題是:吐蕃人和黨項羌人都具有獼猴信仰,那麼,他們最早的先民是否屬於同一支獼猴圖騰氏族呢?

筆者的看法是,答案或許是肯定的。因為吐蕃人和黨項羌人的獼猴信仰,就其實質來看,均為圖騰祖先觀念,是對於自己圖騰祖先的崇拜。他們的先民自認為都是獼猴的後裔。而“圖騰祖先觀念不是別的,而是群體統一的情感、群體起源的共同性及其傳統的繼承性在神話中的表現”。試想,如果吐蕃人和黨項羌人,他們的先民並不具有“群體統一的情感、群體起源的共同性及其傳統的繼承性”,那麼,他們共同的獼猴圖騰信仰,又是從何而來的呢?所謂“群體”,即指氏族,包括父母氏族與兒女氏族。吐蕃人和黨項羌人最早的先民,隻有曾共屬於一支由猴圖騰氏族(父母氏族)分化而成的獼猴圖騰氏族(兒女氏族),才有可能將獼猴信仰傳遞於後來的吐蕃人和黨項羌人。從氏族圖騰本身的特點看,每個氏族通常隻有一個圖騰,而同一氏族圖騰者皆為親屬,認為同出於一個圖騰祖先。社會流行的俗語有“五百年前共一家”的說法,人們以為“五百年”已是很久遠了。但若套用此語,說明吐蕃人和黨項羌人的先民共一氏族的情形,則需改為“五千年前共一家”。

所謂“五千年前”,指的是中華民族遠古傳說中的炎帝、黃帝時期,即原始社會後期父係氏族公社時期。這一時期,是中國各民族共同體孕育、形成和初步發展的時期。大量的父係圖騰傳承,似應發生在這一時期。吐蕃人和黨項羌人的先民,至遲應在這一時期(或許更早些),已具有共同的獼猴圖騰信仰了。

回顧人類發展史,在原始群末期,由於社會生活的某種需要,原始群分化的過程便已開始了,出現了由同一部落分解而成的原始氏族,即“兩合組織”半部族,或者是更多的分族。半部族和分族內,往往包含幾個氏族。後來,氏族又繼續分化,出現了包含若幹亞氏族在內的眾多胞族。氏族的圖騰,也為其眾多胞族和若幹亞氏族所繼承下去。結合這樣的人類血統關係衍化的曆史過程,估計來源極為複雜的吐蕃人和來源同樣極為複雜的黨項羌人,在它們的先民中,有可能各有一部分人共同來源於同一部落的原始氏族或者胞族,這一部分人自然都以原氏族的圖騰作為自己的圖騰。當然,這隻能是一種籠統的推測,尚無法加以切實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