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天神崇拜的延伸(1 / 3)

天神崇拜是黨項羌人自然崇拜的核心。與天神崇拜相關聯,黨項羌人還有山神崇拜、石神崇拜、日神崇拜、月神崇拜、水神崇拜、龍神崇拜、樹神崇拜、土地神崇拜等。

1.石與山的崇拜

對石頭的崇拜遍布於世界各地。古希臘、羅馬、墨西哥、猶太、印度以及歐洲、阿拉伯,中國的許多民族都具有各自的石頭信仰。石崇拜的具體理由可以有許多種,但核心的理由是石頭具有人們不可駕馭的魔力,它或者予人以福祉,或者予人以災殃。古代的人們懷著虔恭的心情,對具有魔力的石頭表達崇拜,以換得保護的力量,平順的境遇和諸事的吉祥。

黨項羌人的先民摩擦石頭得到火種,才有了他們在日常生活和經濟活動中的許多實惠和方便。敦煌石窟285窟北壁四個小禪室中,西起第一禪室的北壁畫有白描佛塔一座,塔東側白描西夏四人禮佛圖一幅。塔下墨書西夏文題記十行,大意是說:西夏崇宗乾順乙未年(1115)九月二十三日嵬名等8人前來山中寺廟進香雲雲。圖中西夏禮佛者腰間係帶(“蹀躞帶”),帶上掛著日常用品水壺、繩子、打火石、小刀等。這幅禮佛畫,是西夏黨項羌人具有以石取火傳統習俗的明證。“摩擦生火第一次使人支配了一種自然力,從而最終把人同動物界分開”。石頭如此神秘、富有靈性,哪有不予崇拜之理?

隕石是天空中流星墜落所致。但黨項羌人感到驚奇不已,以為是天神扔下的石頭,視之為神石(“革蘭”)。隨處可見的礦石(“頡陸”),令他們欣喜;流水衝刷的河石(“馬來”),令他們激動。他們在說不明、道不白的奇奇怪怪的石頭麵前,似乎是感受到了造化之神的偉大力量。

於是,關於石頭的奇跡,便出現在黨項羌人口口相傳的神話傳說中了。

他們認為,從時間角度說,在天地混沌一體、未加分開的時候,首先有了山體(甚至包括蒼天和大地)的前身——“可蘭石”“屈石”等“神石”。這些“神石”具有在空虛之中自己生育的特性,它們逐漸增大變高,便形成為一座座山。而正是這一座座由“神石”形成的山,將世上的全部自然之物,統統收攬於自己的懷抱之中;並從山中孕生出了創造世界之神——“魯贅”。據說,“可蘭石”長成了至高無上的嘿山(蘇默魯山)。它是黨項羌人自己的“神山”“聖山”。這“神山”“聖山”,隨著黨項羌人的遷徙,應有不同的所指,如早期的“神山”“聖山”,是青藏高原東部邊緣地區的“大雪山”“岷山”“阿尼瑪卿山”等。而後期的“神山”“聖山”,是西夏王國境內的“賀蘭山”“祁連山”“焉支山”等。

值得特別說明的是,據西夏文《大詩》對宇宙產生緣起的描述,“神石”之所以能夠變成慶雲繚繞的高山,還得益於作為世界創造者之白仙鶴的幫助。而據西夏文《格言詩》的描述,白仙鶴姿態美豔絕倫,體格極為強健。在黨項羌人的心目中,“巽風”“旋風”“混沌”都是白仙鶴的化身。有了“風”,就有了空氣,就有了生物的呼吸,就有了人類的精神。有了一片“混沌”,就有了“陰”與“陽”二氣的統一與對立,就有了使萬物得以孕生的動力、根本和溫床。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於“白鶴天匠旋自變”(《大詩》)。

從“屈石”“可蘭石”能夠自己憑空生長而成為高山的意識中,傳達出了黨項羌人以石頭為生育之神的觀念。膜拜聖山之石,祈求交合生育、萬物豐茂,隨即成為他們生活的習俗。在賀蘭山東麓的賀蘭口,其北側陽麵的石崖上,刻有許許多多的類人首圖像。這些類人首形象各異,麵廓大都是一個正麵透視的動物輪廓,以動物的腿表示耳飾,以動物的角表示頭飾;而其麵部,大都以一個站立著並突出生殖器官的男性人物,抽象地表示出眼,耳,鼻。類人首圖像旁邊,鑿有西夏文字:“佛”“五”“法正苗昌”等。“佛”是一切靈驗力量之集中所在;“五”是非常神秘的一個基數,象征著萬物的分類係統;而“法正苗昌”,直接道出了對保護神發揮交感威力,促成萬物豐茂的祈禱。考古學家認為,這些類人首圖像是早於西夏立國數千年以前的人們刻下的。筆者以為,正是出於同樣的原始信仰,使西夏人將這些昔日的類人首圖像,自然地選定為自己精神的寄存體。可以這樣思考:膜拜聖山(賀蘭山)之石,西夏人即可以滿足生兒育女的願望了;而再加上膜拜聖山之石上刻畫的充滿生殖力的類人首圖像,西夏人則可以更多地獲得生殖力的傳遞,以致不僅人口繁衍昌盛,馬、牛、羊、駱駝、狗等各種家畜也會興旺,稻、麥、糜、穀、豆等各種莊稼也會豐登,大夏之地政局穩定,國泰民安。

作為古羌人的一支,黨項羌族同羌族、藏族、白族、納西族、珞巴族等民族一樣,都將石神看作是自己的保護神,並有著白石崇拜的傳統,以至崇尚白色的習俗。據古羌人有關“羌戈大戰”的傳說,羌族先民遷至鬆潘、茂汶以後,與當地土著的戈基人發生矛盾,對峙多年,死傷慘重。後來,羌人受天神感召,以白色石塊為武器,擊敗了戈基人,才得以安居樂業。從此,白石被奉為保護神,放至房頂上,護佑平安,放至門框上,避除邪氣,放至田地裏,帶來豐收。西夏諺語說:“白石獨不會錯”,“母美豔如千日白”。西夏頌詩說:“紅臉祖墳白河上。”西夏國名全稱有二:一為“大白高國”(見於當時的西夏文史料)、一為“白高大夏國”(見於漢文史料)。從西夏文《月月樂詩》可知,黨項羌人的住宅是白色的,馬上的鞍座是白色的,城寨的牆壁是白色的,他們最欣賞那閃著白色光芒的冬季,那呈現魚肚白色的東方,那蕩漾白色的羊群,以及收獲到白花花的大麥和稻子。他們對白馬、白犛牛、白駱駝等,也格外優待,並充作貢獻之佳物。白色,還有青色(蔚藍色),是黨項羌人特別看重的顏色。西夏統治者為了滿足私欲,竟以法律形式限製人們對白、青二色的自由使用,禁止官民擁有純青色帳和純白色帳。《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卷七《敕禁門》規定了“諸官民青帳、白帳等敕禁:其中允許頭蓋青下為白。若違律,為一種白、青時,有官罰馬一,庶人十三杖”。這是統治者對黨項羌民眾傳統尚白習俗的粗暴幹涉。

黨項羌人認為“山本昊天聖根”,高山是祭天的勝地,是人與“天神”交際的最佳媒介。正是在這種“祭天在山”的意念浸染中,高山也被賦予了難以莫名的超自然之力,以至被完全神靈化,於是便產生了“山神”。“山神”因其附著之物——山體的高峻、雄偉、壯麗,而深受黨項羌人的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