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華嚴宗
漢地佛教之華嚴宗,深受黨項羌上層的重視,成為西夏王國國家意誌的重要寄托。
華嚴宗,因推尊《華嚴經》(具名《大方廣佛華嚴經》)為佛說的最高佛典,並按照此經立宗,故得名“華嚴宗”。《華嚴經》是佛成道後在菩薩場等處所宣講的各種教義和各級菩薩的因行果得如同雜華莊嚴,有著廣大圓滿、無盡無礙妙旨的要典。華嚴宗的學統傳承是:杜順-智儼-法藏-澄觀-宗密。杜順(557~640),雍氏萬年(今陝西臨潼西北)人,著有《華嚴法界觀門》《華嚴五教止觀》等。智儼(602~668),天水人,著有《華嚴經搜玄記》《華嚴一乘十玄門》《華嚴五十要問答》《華嚴經內章門等雜孔目章》等。法藏(643~712),康居國(今烏茲別克)後裔,生於長安,曾參與玄奘譯場,武後授予“賢首大師”(賢首,《華嚴經》中菩薩名),曾在太原、洛陽講授《華嚴經》,著有《華嚴經探玄記》《華嚴一乘教義分齊章》《修華嚴奧旨妄盡還源觀》《華嚴遊心法界記》《華嚴經旨歸》《華嚴金獅子章》《華嚴文義綱目》《華嚴三昧觀》等,晚年撰《新譯華嚴經略疏》,開創賢首一宗。澄觀(738~839),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曾在五台山大華嚴寺講經,著有《華嚴經疏》《華嚴經隨疏演義鈔》《貞元新譯華嚴經疏》《華嚴經綱要》《華嚴法界玄鏡》等。宗密(780~841),果州西充(今四川成都東)人,曾北遊五台山,居終南山事佛,著有《華嚴經行願品別行疏鈔》《華嚴原人論》《華嚴綸貫》《注華嚴法界觀門》等。
華嚴宗,又稱“賢首宗”,以標榜賢首大師法藏為周備華嚴宗所建立的功德。華嚴宗視一真法界(或稱“一心法界”,即真如佛性)為世界萬象之本原。它以“法界緣起”,解釋現象之間的關係,認為法界是事、理及其相互關係的總相,總稱緣起。它以“四法界”“六相”“十玄”等法門,闡發緣起的意義。
“四法界”是:事法界、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和事事無礙法界。事法界指現象世界,說宇宙萬有事法,彼此差別,各有分齊。理法界指本體世界,說平等的理性是真如,它是一切事法之所依。理事無礙法界指理事相互依存,二而不二,圓融和諧。事事無礙法界指宇宙萬法之差別事相,皆由平等的理性所顯現,故能一一稱性融通,一多相即,大小互容,重重無盡,自在無礙。
“六相”是:總相(每一種緣起中,具足各種成分)、別相(總相中的各種成分有其差別)、同相(各種成分相依相待,同成一相)、異相(同成一相的各種成分隨自形類,各自差別)、成相(各種成分緣法得以共同成名)、壞相(成相中的各種成分仍各具自相)。以上六相,兩兩成組,對立統一,相輔相成,說明一切事物之間,存在圓通無礙的辯證關係。
“十玄”,又叫作“十玄門”“十玄緣起”,包括:“同時具足相應門”(十方三世一切諸法,彼此照應,成一大緣起,無前無後,無欠無闕,互為緣起),“廣狹自在無礙門”(一切諸法至大者與極小者,互相包容,任運俱現,各不相妨),“一多相容不同門”(一法與多法互為緣起,一能容多,多能容一,且一多曆然可別,各不壞體相),“諸法相即自在門”(一法融己同他,則全同於他;一法攝他同己,則他全同於己。一法即一切法,一切法則一法,互融互攝,相即無礙),“隱密顯了俱成門”(事物同具隱顯兩種形象,隱顯同時,並存無礙。此全攝彼,則此顯彼隱;彼全攝此,則彼顯此隱。一法攝一切法,則一法顯而一切法隱;一切法攝一法,則一切法顯一法隱),“微細相容安立門”(微細事物能被其他事物所含容,也能含容其他事物;微細事物之間,也能彼此含容,安然並立,齊頭顯現),“因陀羅網法界門”(萬物互相包含,體相自在,猶如印度傳說中的因陀羅網,懸有無數寶珠,層層疊疊,融為一體,珠影重重,無窮無盡),“托事顯法生解門”(隨托一事而觀,便顯一切無盡之法,一枝一葉即是甚深微妙的法門,體現共同的教義,使人產生正解),“十世隔法異成門”(縱觀時間,有過去、現在、未來三世,每一世各有過去、現在、未來三世,總計九世。九世一刹那間,不出人心一念,所以實即一世。這一世加九世,合稱十世。諸法遍布十世,而十世前後相隔,相即相入,互有區別,相由成立),“主伴圓月具德門”(諸法相即相入,成一大緣起,故隨舉一法即可為主,餘一切法悉可為伴,主體交輝,彼此隱顯。可知,任一事物都圓滿一切功德)。
在季羨林先生所列舉的通過搬用印度的佛教傳說而形成的中國佛教聖地中,有所謂文殊菩薩顯靈弘法的道場所在地——山西五台山。《華嚴經》卷二十七《菩薩住處品》說:“東北方有菩薩住處,名清涼山。過去諸菩薩常於中住。彼現有菩薩,名文殊師利,有一萬菩薩眷屬,常為說法。”《佛說文殊師利法寶藏陀羅尼經》說:“於此瞻部洲東北方,有國名大振那,其國中有山號五頂,文殊師利童子遊行居住,為諸眾生於中說法。”唐·澄觀於五台山所作的《大方廣佛華嚴經疏》卷四十七《諸菩薩住處品》,將佛經中的“清涼山”“五頂山”附會成了五台山,說:“清涼山,即代州燕門郡五台山也,於中現有清涼寺。以歲積堅冰,夏仍風雪,曾無炎暑,故曰‘清涼’。五峰聳出,頂無林木,有如壘土之台,故曰‘五台’。表我大聖五智已圓,五眼已淨,總五部之真秘,洞五陰之真源,故首戴五佛之冠,頂分五方之髻,運五乘之要,清五濁之災矣。”
在佛教信仰者的心目中,無比完美又異常崇高的佛,是難以親即的,而尋訪蓮花寶座中“道心眾生”的菩薩(菩提薩),卻是一件相對容易又很感快樂的事情。於是,四大菩薩(文殊、普賢、地藏、觀音)“定居”的四座名山——五台、峨嵋、九華、普陀,便成為中國四大佛教名山。
五台山位於今山西省東北隅,是四大佛教名山中唯一的一座北方佛山。相傳東漢永平年間(58~75),五台山已有了寺廟建築,其第一座寺廟(今稱顯通寺)曾因與印度靈鷲山相似而得名大孚靈鷲寺。隋唐時,五台山香火旺盛,僧尼上萬,佛寺300多座,是當時中國佛山之最。文殊菩薩,音譯名“文殊師利”(或“曼殊室利”),略稱“文殊”。其含義是“妙德”,“妙首”,“妙吉祥”等。他在諸大菩薩中智慧辯才第一,有“大智文殊”的尊號。他是釋迦牟尼專司“智慧”的左脅侍,與專司“理”的右脅侍普賢並稱。今人所見之《華嚴經》,即是當時佛成道後,藉文殊、普賢諸大菩薩顯示佛陀因行果德如雜華莊嚴的要典。據傳,文殊菩薩在五台山建立了宏大的道場,他於此修行佛道,也是善男信女供奉祭祀之所。唐時,武則天曾將五台山的花園寺(即今顯通寺)名為大華嚴寺。五台山與華嚴宗關係極為密切。
五台山是西夏上層統治者極為仰慕和向往的地方。史載,1007年,西夏開國皇帝元昊嫡祖母罔氏卒後,德明即派遣都押牙賀承珍為使者,前往汴京(開封)向宋朝告哀。宋真宗遂命殿中丞趙稹為吊贈兼起複官。德明以鼓樂迎告至其母柩前,明日衣(除喪服之祭)衣受賜,泣曰“蒙天子寵榮”雲雲。及葬,又特請準予修供五台山十寺,以為嫡母罔氏祈求福祉。宋真宗予以應允,便遣閣門祗侯袁瑀為致祭使,隨同德明等一起,護送所供物品前去五台山。
鑒於對五台山的向往之情,西夏在自己的聖山——賀蘭山的拜寺口,建有規模宏大的“佛祖院”。西夏文《聖立義海》雲“五台淨宮”(眾神菩薩生化,寺顯合禪修經,民庶依舊處也。寺廟野獸,見人不駭),俗稱為“北五台山”,“五台山寺”。西夏僧人慧真所說的“大清涼寺”,又見於莫高窟444窟漢文題記中的“北五台山大清涼寺”,還有見於西夏僧人慧覺所作的西夏文《金光明最勝王經序》中的“慈恩寺”,都應是西夏建於北五台山(北山)即今賀蘭山的佛教寺院。
正如《華嚴經》與五台山的密切關係一樣,《華嚴經》與西夏的五台山也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
西夏僧人李慧月,曾在賀蘭山佛祖院印施了《華嚴經》50餘部(其中有金銀字書寫《華嚴經》一部),以及漢文《大藏經》12部。西夏僧人、護法國師慧覺,曾在石台岩雲穀慈恩寺編集了《大方廣佛華嚴經海印道場十重行願常遍禮懺儀》(《華嚴道場懺儀》)四十二卷,為《華嚴經》的懺儀(脫罪祈福儀式)的規範和流傳,作出了貢獻。
西夏僧人抄印《華嚴經》者眾。如有案可稽(見俄藏黑城文獻TK-88)的,惠宗時的大延壽寺高僧、演妙大德沙門守瓊,木刻印製了“四十卷本”的漢文《大方廣佛華嚴經》,卷子裝。於大安十年(1084)八月散施,發願:“上報四重恩,下濟三塗苦。普施盡法界,萬類諸含識。依經行願行,廣大無有盡。滅除惡業罪,俗證佛菩提。”
從俄藏黑水城漢文文獻中,可以得知,有多種譯本的《華嚴經》(具名《大方廣佛華嚴經》)流傳於西夏境內。如:“八十卷本”,即唐武周時由於闐國三藏法師實叉難陀主譯的本子(又作《大周新譯大方廣佛華嚴經》,簡稱《新譯華嚴》《八十華嚴》);“四十卷本”,即唐德宗時賓國三藏法師般若主譯的本子(全名《大方廣佛華嚴經入不思議解說境界普賢行願品》,簡稱《普賢行願品》《四十華嚴》);以及由“四十卷本”的最後一章抽出單印,而形成的《普賢行願品》(又名《華嚴經行願品》等)。僅據這些不同譯本的《華嚴經》看,印製時間有8種,版本數為14種:其中1084年1種,1091年1種,1161年2種,1189年2種,1196年3種,以及11世紀上半期1種,12世紀初期2種,12世紀中期2種。印刷地點,涉及西夏、宋、金等。從中,我們不難看出,圍繞《華嚴經》,西夏佛國與周邊地區存有頻繁的民間交流。
在黑城西夏文獻“經部”中,原藏錄號為TK-261、TK-185、TK-246、TK-255、TK-256的殘片,均來自“八十卷本”的《華嚴經》。其中,有11世紀上半期的宋刻本,殘頁是“八十卷本”第九卷,即《華藏世界品》之二。有“八十卷本”第十七卷即《梵行品》的單印本,木刻,經折裝,“題記”末,注有施主“太原王簡”,及時間“辛未”(1091)。還有“八十卷本”第十七卷即《梵行品》的單印本4件,是12世紀中期的金刻本。其中一件有施主署名為“淨信弟子李”,“首題”後有小字注:“唐於闐國三藏實叉難陀譯”。
原藏錄號為“B62”的散頁,是幾件不同的北宋(12世紀初)卷子裝寫本《大方廣佛華嚴經》。各頁背麵有圓形黑印,印文是中亞的婆羅迷文(古印度文)。其中,有的來自《大周新譯大方廣佛華嚴經》,即唐武周時實叉難陀的譯本(八十卷本),也有的來自“四十卷本”,即唐貞元中般若的譯本。有一頁上有署名:“天冊金輪聖神皇帝製”。
原藏錄號為“TK-147”的,是首尾殘缺、附有經文以外補充內容的四十卷本《華嚴經》,木刻本,卷子裝。原藏錄號為“TK-142”的,是12世紀中期的金代木刻本《大方廣佛華嚴經普賢行願品》(即“四十卷本”),宋體字,經折裝。施經人是“安亮”,出版者是“儲協讚”,出版地點是“千秋”(河南澠池)。
原藏錄號為“TK-243”的,是12世紀中期的金代木刻本《大方廣佛華嚴經普賢行願品》(即“四十卷本”),宋體字,經折裝。
原藏錄號為“TK-72”的,是西夏天盛辛巳十三年(1161)的木刻本《大方廣佛華嚴經普賢行願品》(即“四十卷本”),宋體字,經折裝。刻工署名“京市周家寺僧雕字王善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