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黨項羌人有一部時間較為悠久的藏傳佛教接受史。在西夏王國建立之前,早期的藏傳佛教(寧瑪派、噶當派),已經進入他們的精神世界。可限於史料,目前對此尚無法描述。在西夏立國以後,黨項羌人繼續介入正在發展過程中的藏傳佛教。薩迦派、噶舉派等藏傳佛教的重要流派,在西夏王國都有較為廣泛的流傳。
1.薩迦派
“薩迦”(又作“薩嘉”),在藏語中意為“灰土”“白土”。公元1073年,貢卻傑波(布)在後藏修建薩迦寺弘法,故以為教派名。因該派寺院圍牆繪有象征文殊、觀音和金剛手菩薩的紅、白、藍三色花條,人稱之“花教”。又因這一教派的喇嘛也頭戴紅帽,故也稱之為“紅教”(以前的寧瑪派僧人戴紅帽,有紅教之稱)。
薩迦派的實際創始人是卓彌·釋迦蓋希(993~1074)。卓彌在藏地初學梵語後,曾赴尼泊爾學習聲明學和灌頂法,得“驛師”稱號;赴印度超岩寺,從六大守門師學法,建立了“卓彌六門法緣”;到東印度接受灌頂,學習道果教授;第二次又至東印度,受取十三種灌頂和九大道果教授;返藏後,建寺弘法,成為藏係傳講道果教授的第一人。
是卓彌譯師“圓滿經續五弟子”之一的貢卻傑波(布)(1043~1102),不但學得新譯密法和道果教授,還學得集密、五明點、勝樂、成就藏等教授。他掌握了新舊密法,成為一代教主,以道果教授為主要法教授,創立了薩迦派。
由貢卻傑波(布)與次妻瑪久香姆所生的薩欽·貢噶娘波(1092~1158),於公元1111年正式主持薩迦寺,首次將道果教授用文字記錄並加以闡述,正式確定了薩迦派的代表性學說。所謂“薩欽”,即是“薩迦初祖”的意思。
此後,對薩迦教法不斷做出貢獻的,有薩迦二祖索南孜摩(1142~1182),薩迦三祖紮巴堅參(1147~1216),薩迦四祖薩班·貢噶堅參(1182~1251),薩迦五祖八思巴(1235~1280)等。
薩迦派教義的核心是“道果法”。以修“明空無執”或“生死涅無別”之見為主。認為世間一切皆是明淨空無,應舍棄一切牽掛和執著,斷除一切惡業,專心行善積德。修法者隻有斷除一切“煩惱”而獲得“一切智”,便可得到“涅”境界之“果”。道果法有顯、密之分,傳承關係也有多種。薩迦派規定:僧人可以娶妻,但生子後就不準再接近婦女。該派一直以家族相傳形式延續法位,家族緊握政教兩權。薩迦的道果法,係統化後共有11種教授,再加上“四量”和“四耳傳”兩項,統稱為“十三金法”。“四量”:“量”,尺度,標準,指隨世間名言或推理,判定知識。有正確解釋口訣的“上師量”,所說真實可信的“聖教量”,準確解釋佛教思想的“論著量”,準確修習佛的思想的“經驗量”;“四耳傳”:灌頂之水不絕,加持傳承不斷,教誡章節不顛倒,勝解心足。
土觀·洛桑曲傑尼瑪認為:“吉祥薩迦派所傳顯密之法,多至不可數計,尤以密咒四續部之灌頂及經講解,口訣教授,實修事相等,難以盡數。”
薩迦道果法以《喜金剛續王第二品》(別名《呼金剛續》)為根本經典,這部經續有廣略兩部,《廣續》70萬偈,《略續》50萬偈。道果法以“喜金剛”為本尊,一般的喜金剛修持法包括睡眠、起定、沐浴、拱施、生起次第、圓滿次第、念誦、食物、威儀、隨貪十種“瑜伽”(佛教的一種現觀、思悟的修行方法)。據薩迦派的規定,喜金剛的開光儀式非常複雜,包括慶祝佛像繪妥、佛塔落成、經典刻寫成功、佛堂修建完工而舉行的各種開光儀式,軌範師必須具菩提心,精通儀軌,嫻熟咒語。
道果法修習有其次第,即“首應舍非福,次則破我執,後除一切見,知此則為智。”修行者首先應把“非福”(惡業)拋掉,專心善事,使“來世”升入“三善趣”(天、人、阿修羅),而不會淪入“三惡道”(地獄、餓鬼、畜生)。進而,應破除“我執”(對自身是實體的執著),從而斬掉人生煩惱痛苦之根源。因為“一切皆空”,身體亦然。隻有“無我空慧”,才可擺脫“輪回之苦”。“後除一切見”,這是從學佛的最高標準講的。“見”是思維得到的見解,指思想、觀點、主張等,如“常見”(身心常住的見解),“斷見”(身心斷滅的見解),“疑見”(懷疑真知的見解),“邪見”(否定因果的見解)等。“除一切見”,意在防止偏見,提倡“中道”(不著“有”“無”兩邊的觀點),從而成為真正的“智者”,悟到佛法,進入佛界。這是道果法修行者的最高境界。
據藏文史料《薩迦世係史》說,八思巴的伯祖父紮巴堅讚(1147~1216)任薩迦派教主(三祖)時,他的一個弟子迥巴勾希覺本,被西夏王國奉為上師。西夏通過覺本上師,向薩迦寺奉獻了許多銀器珍寶以及一個可以將公鹿從角尖整個罩住的錦緞傘蓋。薩迦派的“道果法”傳入西夏,也受益於紮巴堅讚和覺本。後來,八思巴(1235~1280)曾向忽必烈介紹過這段往事,以增強忽必烈對薩迦派的敬信之情,忽必烈果然遣人前往薩迦觀覽此物,很受啟示。
據陳慶英先生考證,西夏時期對薩迦派特有教法之“道果法”,有多部注疏譯作問世。如:西夏北山(賀蘭山)大清涼寺沙門慧忠所譯漢文本《解釋道果語錄金剛句記》,今存俄羅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聖彼得堡分所的西夏文本《道果語錄金剛句之解用記》(此篇名為史金波先生所譯,陳慶英先生認為應譯為《解用道果語錄金剛句記》),西夏甘泉(甘州,即張掖)大覺圓寂寺沙門寶昌所傳譯的漢文本《解釋道果逐難記》。
以憤怒形呈現的護法神中,有一梵文音譯為“摩訶迦羅”(或作“瑪哈嘎拉”),音譯為“大黑天”的神。它是眾護法神之首,從古印度人始,即視為戰神或軍神。大黑天神有多種,常見的有二臂、四臂、六臂、八臂等。早期,大黑天神是寧瑪派、嘎當派的神靈;後來,又成為薩迦派特別信奉的尊神。我們從黑水城出土的唐卡中,可以看到薩迦派信奉的這種大黑天神像。如:今存艾爾米達什博物館,尺幅為66.5厘米×42厘米,編號為X2537的二臂大黑天神像。主尊一麵三眼,頭發豎起,梳著中央飾以禪定佛像的發髻,戴著五骷髏冠,右手高舉金剛,左手胸前作印,耳、頸、腰、臂、手、踝多處掛有飾物,雙腳踩踏在一個側臥男性的身體上,背後是烈烈火焰光背。火焰之中,有10位女性神靈(梵文意譯為“空行母”,音譯為“荼加尼”),手持法器以舞姿顯現。畫麵上方,有正在禪定的五佛。畫麵下方,有五位空行母起舞。畫麵頂上麵,兩端為漢字榜題“皇帝萬歲”“國泰民安”,而居中處,上為梵文咒語,下為對應的音譯漢字。還有,今存艾爾米達什博物館,尺幅為73厘米×56.3厘米,編號為X2374的四臂大黑天神像,也似信奉薩迦派的西夏人所作。
據《賢者喜宴》《新紅史》等藏文史料說,西夏桓宗純佑有子僧格達(獅子盛),僧格達有子多吉貝(金剛祥),多吉貝有子袞久(又作棍卻),袞久於西夏滅亡後重回安多木雅地區,他有三子,其一即崩德,崩德有六子,其一為劄巴達(稱盛),劄巴達有子多吉貢布(又作多吉貢波)。其中的多吉貝,疑為托吉王,又似為西夏末主見,他曾往依薩迦劄巴堅讚法王,與吉祥薩迦人結緣。而其中的崩德,曾崇敬薩迦·班智達法王。其中的劄巴達,曾被蒙古薛禪汗(忽必烈)詔命頒賜寶印,受封為司徒,北部昂仁寺即此人所建。其中的多吉貢布,後襲父職,曾任薩迦大長官。其後代,綿延承襲,為薩迦派的傳播和發展奉力頗多。
西夏滅亡後的相當長時間裏,薩迦派似在西夏地區繼續發展,並為西藏歸入元朝創造了特別的機緣。蒙古滅金後,闊端受封於西夏的故地涼州(今甘肅武威)。他仿效西夏王室邀請藏僧的傳統做法,邀請薩迦班智達前來會麵。由於闊端在涼州這一西夏故地,已經感受到薩迦派的濃烈氛圍影響,加之薩迦班智達利用藏醫為闊端治好了腿病,又借機作獅子吼菩薩等儀軌和咒術,得到了闊端的信任,並進而宣講佛法,從而使闊端對藏傳佛教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有了對藏傳佛教的共同信奉,下一步實現蒙元政權對藏區的統治,便似水到渠成。此後,忽必烈續闊端,八思巴續薩迦班智達,進一步推進了元藏之間的聯係,也說明了藏傳佛教的精神紐帶作用。
2.噶舉派
崇尚白色的黨項羌人對“白教”——噶舉派有著特別的虔誠。
“噶舉”,又作“迦舉”,在藏語中意為“口授傳承”。該派形成於公元11世紀中葉。該派以師徒相承的方式傳教,故名。因該派僧人修法時穿白色僧裙和上衣,又俗稱“白教”。
噶舉派的核心密法——大手印教授,來自於印度。梵文名為“摩訶摩德優婆提舍”,其中,“摩訶”譯意“大”,“摩德”譯意“印”“手印”,“優婆提舍”譯意“口訣”“教授”。據《大手印明點續》說,“大”是比喻法殊勝深廣;“手”是比喻空智,即諸法空性智;“印”比喻印記,決定義。大手印有顯、密之分。顯教大手印,也叫空性、真實性大手印,專注所緣境而修慧,心不散亂,以慧證達諸法性空。顯教大手印的修持方法,有主要講述法性的“基大手印”,主要講述修行方法的“道大手印”(包括善心一處不動、一切禪定的“三摩地”即“三昧”,解決迷惑的“決懸法”,以及使形神相應協調的“四瑜迦”),和現證佛位或佛果的“果(本性空)大手印”。密教大手印名目繁多,修行手印有金剛手印、不動金剛手印、寶生佛手印、無畏手印、法輪手印……它們表示手勢、標符、修行姿勢等。噶舉派認為有:修證諸法實相(涅)的實住大手印,修證結果為空樂一體的空樂大手印,修證生起、圓滿二次第光明的光明大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