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王國末期的34年間(1194~1227),竟有五朝皇帝繼立(桓宗純佑、襄宗安全、神宗遵頊、獻宗德旺、末主)。由於黨項統治集團內部矛盾不斷激化,加之蒙古軍隊的連續征伐,致使西夏政局動蕩,國力大衰。昔日生機勃勃的王朝,從此一蹶不振。虞集感歎道:“西夏盛強之時,宋人莫之能禦也。學校列於都邑,設進士科以取人,尊信仲尼以‘素王’之名號,為未極於褒崇,則文風亦赫然昭著矣哉!其後,兵火相尋於無窮,而所謂儒亦寥寥矣!”
不過,透過史料的零星記載,我們可以推知:西夏末期的文化,大體保持著早已形成的外“蕃”內“漢”的模式,其原有的一整套成熟化的儒學教育、科舉、職官、法律製度及其他思想意識形態,照舊存在,並繼續運行。
西夏末期考中進士的人依然不少。桓宗純佑天慶十年(1203)三月,西夏策進士。“遵頊(夏宗室齊王彥宗子)端重明粹,少力學,長博通群書,工隸篆。純佑廷試進士,唱名第一,令嗣齊王爵,未及,擢大都督府主。”時任吏部尚書的權鼎雄,也是天慶年間舉進士的,並以文學名授翰林學士。遵頊成為西夏第八代皇帝(神宗),登基(1211年)後,即召權鼎雄為左樞密使。權鼎雄“(1208年)嚐奉使謝金橫賜,與接伴爭相見儀,金人服其論正。及進吏部,氣宇肅然。”西夏滅亡前二年,即獻宗乾定三年(1226),科舉考試仍在進行。“三月,策士,賜高智耀等進士及第。”高氏一門,係“世仕夏國”,“曾大父(即曾祖高嶽)西夏進士第一人。大父大都府尹。考諱惠德,中書右丞相。”高智耀本人“舉進士第二人,抱道懷藝”。
從俄國柯茲洛夫於1908~1909年在原屬西夏的黑城(蒙語稱哈拉浩待,今內蒙古額濟納旗)遺址掘得的大批西夏文獻中,發現有世俗文獻60種,其中有譯自漢文的儒家著作《孝經》《論語》《左傳》《孟子》《類林》《貞觀政要》等,有西夏文文學著作,如:佚名《西夏詩集》、詩文集《三世屬明言集文》、五言詩《新集金碎掌置文》、故事集《新集慈孝記》等,還有西夏文字典、韻書等多部。在並非西夏文化重鎮的地方,能有如此眾多的文化典籍,這從一個側麵展示了西夏末期儒學文化的發達情況。
1226年,成吉思汗攻下西夏東部重鎮靈州時,“諸將爭取子女金帛,(耶律)楚材獨收遺書及大黃藥材”。耶律楚材所搜集的“遺書”,主要是儒家著作。他到西夏來搜集,可知這些“遺書”在別的地方(至少在蒙古統治區)不易得到,也說明西夏的儒學文化確實發達。
從《元史》等所載可知,入元的西夏人中,有許多都是精通儒學的人才。他們對元朝的多方麵的貢獻,更進一步發射出儒學的光輝,實乃西夏文化之遺響。在元代禦史台的組建過程中,發揮關鍵作用,盡“奏陳之力”的,是西夏名儒高智耀。他認為“儒者之有用,不在荷戈與殳”,“用儒則治,舍儒則亂”;他“力言儒術有補治道,反複辯論,辭累千百”。高智耀出任元朝翰林學士後,使幾千戶淪為“驅”(奴隸)的貧困儒者得以免役。虞集評曰:“抗正言於幹戈搶攘之中,存儒術於塗炭顛沛之極,我朝儒業之不泯,實權於此。”高智耀專領漢、夏諸儒之事,“時鼙鼓之聲未絕於城邑,而弦誦之習不輟於戶庭,章甫縫掖於於然彬彬然,得以修其專門名家”。由此我們不難想象,西夏末期的儒學麵貌,大概也是這樣。在元代監察機構中任職的西夏人不少,其中有一批遵循儒家“人治”思想,而直言敢諫的風憲之臣,如廉訪使朵兒赤(西夏國相斡道衝之曾孫)。他之所以能夠認定“生殺之柄,係於天子”,敢於同貪暴而專擅誅殺的行省丞相作鬥爭,是由於他“年十五,通古注《論語》、《孟子》、《尚書》”,並受到中華儒學修養深厚、世代執掌西夏國史的家庭的影響。在蒙元統一戰爭中作出重要貢獻的西夏將領,也有不少人都是深受儒學文化教育和影響的。如對宋、金作戰最有名的統帥察罕,其父曲也怯律,為夏臣;其叔曲也怯祖,曾舉為西夏進士。察罕自幼敏慧通達,以習禮儀至誠而受到元太祖的寵愛。原為西夏皇族子的李楨,自幼苦讀儒學經典,曾以“經童”入選;既長,入元為質子。後“以文學得近侍,太宗嘉之,賜名玉出幹必赤。”更值得稱道的是,他“奏尋訪天下儒士,令所在優贍之”,頗有杜甫“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風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