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二十二年

京城的春日,似乎總是來得格外緩慢。

風裏還殘留著冬日的寒意,灰蒙蒙的天空垂掛下來,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然而,不遠處的櫻花樹卻依舊把道旁點綴得如雲似霞,幾瓣殘花經風卷起,散落在城門之上。

京城最高的城門樓上,阮嬌百無聊賴地晃著腿,墊高位置的裙擺被蹭得一片灰。

她的姿勢有些隨意,甚至不太雅致。

但她卻毫不在意這些。

她一手托著腮,另一隻手拿著一根小樹枝在石板上漫無目的地劃著,同一片石板上隱隱約約能看到“阿時哥哥回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她癟著嘴,氣鼓鼓地看向城門外的官道,重重地戳了幾下石板,像是在代替沒有回來的那個人。

“阿時哥哥真是壞,說好了打完仗就回來陪我看櫻花的。”

她嘟噥著,語氣裏帶上一點撒嬌,也夾了點怨氣,

“櫻花都快謝完了,他還不回來。”

她小聲算著時間,掰著指頭撥來撥去,眉毛皺得緊緊的,

“從京城到邊疆也不過二十幾日的路程。他回來是要沿途去采山珍?還是走路時候去遛了馬?”

周圍隻餘風吹城牆的聲音,沒有人能回答她的疑問。

她咬了咬唇,又輕輕垂下頭,聲音軟了不少:“阿時哥哥是不是欺負嬌嬌傻,這才騙了我。”

話出口,連她自己都有些不信了。

她的祈時哥哥怎麼會騙她,他對她那麼好,好的時候像她手心裏紅透的果子,燙著了舍不得撒手。

可是,這樣一個從不會說謊的阿時哥哥,這一次為什麼卻說話不算話了?

阮嬌將麵頰貼在膝頭,柔軟的聲音輕輕含在風裏,

“等他回來了,我一定要狠狠罰他。就……一個月不理他!”

剛提起這話,她自己就愣住了。

這麼久沒見,要罰他整整一個月,豈不是凶死了。

“那就十天吧!”

她抬起頭想了想,又嫌太長,

“五天……不行,三天好了。”

城牆下,隱隱傳來一陣不安分的騷動。

一個粗嗓門的聲音喊了一嗓子,

“譽王府的小郡主跑哪兒了?”

緊接著是眾人呼喊著四散搜尋的聲音,帶著一絲慌亂。

阮嬌猛然回神,小小的身子一蟄,連忙把手裏的樹枝往後一扔,抹了抹裙擺,快速地從城牆往下跑。

她下得著急,裙擺被風刮到腳腕,差點絆倒。

她一手抓住牆邊的縫,一手死死護住鬢發,雖然心裏慌了,卻仍是低聲嘀咕著,

“千萬別被母親知道了,要是被罰不準出門,那該怎麼辦呀……”

不過跑了兩步,她又驀地停下來,回頭朝城外張望了一眼,烏黑的眸子裏閃爍著某種倔強又滿溢期待的情緒。

俏生生的臉龐微微鼓著,一副非要證明什麼的模樣。

“阿時哥哥,一定會回來的。他答應過我,就一定會回來。”

低喃聲隨著她越跑越遠,最終消散在風裏。

北冥八年二月十四。

譽王府張燈結彩,一 派喜氣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