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茂
進疆第二年的暑假，妻子領著小孩從廣州來哈密看我。為使妻女能領略到新疆最獨特的自然風光，我決定帶她們去淖毛湖看胡楊和紅柳。一大早，我們坐上“牛頭”（越野車）從伊吾縣城出發，沿著伊吾河穀那顛簸的戈壁灘而上。遠眺窗外，看到的是一望無際的荒漠戈壁，兩個多小時後“牛頭”駛進一片綠綠的樹林裏停了下來。小孟師傅告訴我們：“胡楊林到了。”我們一下車，眼前是一大片神態各異、軀幹粗獷的胡楊和身姿嬌矮、枝幹細長柔韌綠中透紅的紅柳，它們與沙土融為一色，就像一個個戈壁灘上站崗放哨的威武衛士。站在胡楊林間，我們感覺到的是炙熱的氣流和幹燙的沙土。小孟師傅說：“胡楊既能在幹酷烈日中嬌豔，也能在嚴冬極寒中挺拔；既不怕斑白的鹽堿，更不怕沙湧浪卷的風沙。它呀，生，千年而不死；死，千年而不倒；倒，千年而不朽！伴隨胡楊身旁的還有紅柳呢！”
女兒聽後像仰慕英雄般地走近胡楊樹，擁抱著樹幹，輕撫它那曆盡滄桑的軀體，我們不禁對這位沙漠英雄肅然起敬！是的，茫茫的戈壁灘，胡楊並不感覺寂寞與孤獨，那是因為在它的身旁，依偎著體態婀娜而溫柔的紅柳。人們都說紅柳是胡楊的紅顏知己，是沙漠中誌同道合、最理想的一對，它們有著“固沙治堿”的共同理想和信念，帶著為了“人類美好家園”的共同目標走到一起來了。麵對肆虐的狂沙，忍饑挨餓，堅韌不拔，同呼吸，共命運，在經曆著無數滄桑歲月的洗禮，情真意切，相親相愛，兩心相依，翠綠婆娑，固守著萬裏戈壁，給浩瀚的沙海平添了點點生機……那天，我們帶著對胡楊先生和紅柳夫人的無限敬意和眷戀，依依不舍地離開胡楊林。回到住地，妻女已是疲憊不堪，很快進入了夢鄉，而我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胡楊，身上流的是男兒熱血，雖經曆了歲月的風雪吹打，折腰斷臂，但隻要一息尚存，絕不放棄；雖死仍挺著錚錚鐵骨，枯枝直指藍天，笑傲長空，顯現出一腔不畏邪惡的硬朗豪氣……紅柳，秀氣恬靜的美人兒，胡楊的忠實伴侶，拋棄一切虛名俗利，毫無怨言地與胡楊朝夕相處，與荒漠共存亡……胡楊、紅柳的身後是綠油油的青山、燈紅酒綠喧鬧非凡的城市，它們既沒有與牡丹、桃花一樣在城裏爭豔，也沒有與青鬆、翠柏在青山溪邊吐芳華，而是堅守戈壁，頂烈日，傲酷暑，戰寒冬，淩風傲沙，將那摧肝裂膽的風沙留給了自己，直到將自己每一滴汗液蒸發幹，也從沒向人類索取任何回報，哪怕是一滴水……胡楊、紅柳之所以不倒，那是因為它們知道，身後生活著人類，茫茫戈壁，需要有一批不求顯達的精英，需要有一批無私奉獻的中堅，需要有一批淡泊名利的赤子……胡楊、紅柳，堅硬的樹、無私的樹、和諧的樹！其實我們現實生活中也有“胡楊、紅柳”。我想，胡楊、紅柳的精神不正是我們時代所需要的嗎？這一夜，我真的失眠了……
（選自《天山深處》，作者係廣東援疆幹部，援疆期間任哈密地區經貿委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