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考叔:鄭大夫。潁穀:鄭邊邑,在今河南登封縣西南。封人:管理疆界的官。舍肉:留著肉沒吃。舍,放著。嚐:這裏是“吃”的意思。

食:名詞,食物。遺(wèi):給,這裏指留給。繄(yì):句首語氣詞,無義。

敢:表示謙敬的副詞。患:憂慮。

闕:同“挖”。及泉:直到黃泉。

其誰曰不然:那麼誰能說不對呢?其,加強反問語氣。然,對,這樣。洩(yì)洩:和“融融”的意思差不多,都是形容快樂的樣子。君子:作者的假托。《左傳》中習用的發表評論的方式。施(yī):延,擴展,等於說擴大影響。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孝子的孝沒有窮盡,永久把它給你(指孝子)的同類。匱,窮盡。錫,同“賜”,給予。

【鑒賞】

本文記敘了春秋初期,在鄭國統治者內部發生的骨肉相殘的事件,深刻暴露和嘲諷了政治階級內部爭權奪利、爾虞我詐和殘酷奸詐的醜惡本質,反映了在極端利己主義的私有製社會裏,統治階級倫理道德的虛偽性。

文章首段為矛盾的開端。作為母親的薑氏十分討厭其逆產出生的兒子鄭莊公,可是對次子共叔段卻溺愛有佳。她曾屢次請求鄭武公廢長立幼,但均未成功。正是薑氏的這兩種極端相反的、一喜一惡的強烈情感對比,才引發了這場爾虞我詐、互相傾軋的君位之爭。

文章的中間部分,描述了這場爭奪君位事件的矛盾的發展及升華。鄭莊公即位之後,薑氏以國母的身份為愛子請求封東虢國的故地製,亦為虎牢,因為那裏地勢險要,便於圖謀不軌。薑氏的居心,鄭莊公豈會不清楚,於是他便以“製,岩邑也,虢叔死焉”為借口拒之。遭到拒絕之後的薑氏又請封都邑超過百雉的京。如若得到這個地方,就意味著地位超過一般的侯伯,便於擺脫鄭莊公的控製。薑氏“求製不得而求京”,這也是鄭莊公早已意料之中的事。可見,其實從一開始,薑氏的謀權籌算早已落入了鄭莊公的掌握之中。雖然,鄭莊公早已洞察了薑氏和共叔段的野心,可是在沒有掌握真憑實據之前,他一直隱藏著自己真正的用心,甚至連他的左右大臣也絲毫察覺不出其心跡,一直都被蒙在鼓裏。當祭仲提出了京的製度不合規定的,鄭莊公隻說:“薑氏欲之,焉辟害?”裝成無可奈何的樣子。等到祭仲提醒“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時,他才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不管共叔段是使“西鄙北鄙貳於己”,還是進而把二邑歸為己有,甚至心腹公子呂說出“欲與大叔,臣請之;若弗之,則請除之”這樣的話來激將鄭莊公時,他都不露聲色,聽之任之,不為所動。鄭莊公這麼做表麵上處於被動,實則早已設下陷阱:是養共叔段之驕,縱共叔段之欲,使其不斷膨脹,逐步發展到自我滅亡的地步。終於待共叔段擴張了領土,修繕了京的城廓,招攬了百姓,積聚了糧食,整練了步兵和戰車,完成進攻國都的準備,薑氏也作為開城內應後,鄭莊公才發布討伐共叔段的命令,長期的怨恨一下從“可矣”二字迸發出來。公子呂伐京後,共叔段逃至鄢,鄭莊公又親自率軍攻鄢,終於使共叔段徹底垮台。而對於薑氏,鄭莊公則將她流放到城穎,且發誓說“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怨恨之深溢於言表,再也用不著絲毫的掩飾了。以上種種全都表現出鄭莊公的深藏不露、陰險狡猾,為護權位的處心積慮和不擇手段。

文章的結尾“遂為母子如初”,有人稱之為滑稽的醜劇。像薑氏這樣早已失去了普通人性的典型人物,在經過了一場你死我活的搏鬥之後,能夠毫無芥蒂,再敘天倫之樂嗎?血腥的廝殺早就把統治階級竭力宣揚的那層薄薄的“孝悌”的外衣撕得粉碎。“闕地及泉,隧而相見”隻不過是鄭莊公借坡下馬,企圖縫補這些破碎的外衣,掩蓋已經暴露了的醜惡的心靈而已。

故事情節往往是表現人物性格的手段,反過來,它又受製於特定的個性,是個性的曆史。作品通過上述故事情節,生動地刻畫了鄭莊公等人的形象。沽名釣譽,將自己打扮成孝子和賢兄;千方百計,麻痹政敵以助長其野心的發展,這些都充分說明鄭莊公是一個陰鷙狠毒、口蜜腹劍的陰謀家。薑氏的偏心,導源於極端的利己主義,她的愛憎,實質上是一種政治態度。共叔段則分明就是個有恃無恐、野心勃勃又毫無智慧的權利鬥爭下的典型犧牲品。

曆史上的封建統治者,總是把權利放在首位。即使在母子兄弟之間,也不曾絲毫緩解他們之間的權利鬥爭。爭權奪利,可使人變得冷漠無情,也可使人驕橫狂熱。正如鄭莊公和共叔段這一對兄弟,猶如一根毒藤上結出的一雙惡果,其胚胎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隻不過一人為勝,一人為敗罷了。

(謝向東)

曹劌論戰①

《左傳》

齊師伐我②。公將戰。曹劌請見③。其鄉人曰④:“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⑤?”劌曰:“肉食者鄙⑥,未能遠謀。”

遂入見⑦。問:“何以戰⑧?”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⑨。”

對曰:“小惠未徧⑩,民弗從也。”

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

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

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

對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

公與之乘。戰於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

齊人三鼓。劌曰:“可矣。”

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

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

遂逐齊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