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身影越來越小,逐漸融入這混沌的暮色中。
7、
這裏的建築是仿宋建築,青磚牆、飛簷房,這是徐岩桐最喜歡的。因為他覺得在這裏他可以躲一躲,至於躲避什麼,他自己也不分明,或許是躲避一種羞恥感。徐岩桐想到這個詞的時候,心裏一震,仿佛對了,他就是躲避這一種羞恥感。在每次成績表被貼在班級的前門上的時候,這種感受尤其強烈。
這裏是仿佛是另一個時空,是隔絕在世俗之外的另一個時空。沒有競爭,沒有匆促,隻有安閑的腳步和斜陽。斜陽就像現在一樣,把陽光遲遲緩緩地送在他麵前。這裏的時間仿佛是凝滯的,可這種凝滯又是如此可愛。
它可以讓他暫時忘記疼痛。
從古文化街出來,華燈初上,街燈像搖擺的聚攏,在夜色裏顯得晶亮。徐岩桐心裏逐漸亮堂起來,因為與此同時,他看到秦蕾眼裏的波光,波光流轉,竟是這般溫暖。
才回來?秦蕾剛坐在位置上,就聽到蕭培然低聲喚她。
秦蕾回過身,低低地問,怎麼啦?
蕭培然很詭異地表情,弄得秦蕾心裏像暴雨來臨前的悶濕天氣。
施恩讓你跟岩桐一會兒去他辦公室。蕭培然說得不重,秦蕾覺得這仿佛是在騙她。
然而很不幸地,她立即確信了這條消息。
三年七班的班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教師。名叫施恩。戲劇的是,那些恩情像狐假虎威裏的群獸,悄然匿跡。學生們不敢當麵有任何忤逆,但是遠遠地遍傳著聒噪和嘶嚷,抱怨著像一群鳴蟬。自從他發現了有人議論他,他處罰了幾個學生後,班裏就噤若寒蟬了。
辦公室裏,施恩鐵青著臉。
任課老師說前天你們請假,去哪兒去了。施恩一字一頓地。
徐岩桐不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怕,小腿肚子竟然有些抽筋。他的腦袋混亂著,不知所措的時候,聽到秦蕾回答道,徐岩桐肚子痛,陪他看病去了。
要一個上午?施恩顯然並不滿意這個搪塞的回答。
秦蕾沒話說了。
去哪裏看病了。施恩繼續問。
徐岩桐本想說,去醫院,可是醫院都是有病曆卡的,所以他猶豫了一下沒說話。但聽到秦蕾說,醫務室。
跟我去醫務室。
施恩的聲音不大,但是卻讓徐岩桐打了個寒顫。
徐岩桐偷偷瞄向秦蕾,正撞上秦蕾瞄來的眼光,相顧無言。徐岩桐覺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他臉上燙得厲害,他把手放在臉上,這溫度嚇了他一跳。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卻一點用也不管。他看到秦蕾衝他微笑,才漸漸好起來。倆人跟在施恩的後邊,像脫了鉤的列車的車廂,漸漸被被火車頭落在了後邊。
8、
醫務室不大。路也不遠,所以很快就見到了半斑頭發的老醫生。
老醫生見師生三人闖進醫務室,忙起身。施恩忙示意他坐下,然後問,下午他們兩個人有沒有來過醫務室?
老醫生仔細瞧著他們,隨後搖搖頭,表示沒有。
老醫生跟施恩是多年的老同事了,算來他們在這所學校已經超過了二十六個年頭,他們彼此再熟悉不過了,他是信任他的。
施恩臉上泛出不易覺察的冷笑。其實對於施恩而言,他覺得應該讓年少的學生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撒謊,不違反紀律,為了這個,即使做一些嚴苛的事情,也是值得的。所以,他嚴厲地瞪著徐岩桐和秦蕾,似乎想看他們如何扭轉這僵局。
徐岩桐更加慌亂,他完全不知道怎麼辦好。
秦蕾走向前,說,王大夫,我們下午來過,你說醫務室剛好缺藥,讓我們去外邊藥店買……秦蕾向老醫生眨眨眼。
老醫生看著這兩個局促不安的孩子,心裏不落忍了,於是決定幫他們演好這場戲:我想起來了,他們來過。我前幾天回了趟老家,沒來得及補充藥品。所以讓他們去外邊買了。
施恩被氣樂了,他用手指指老張,又無聲地放下。
老張也衝他擺擺手,意思是算了,都是不懂事的孩子,誰還沒有年輕過呢。
畢竟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既然老張都在為孩子說情了。施恩哼哼唧唧的,卻也不再計較。徐岩桐跟秦蕾感激地望著他。
好好學習。他們從醫務室出來的時候,老張大夫在背後叮囑他們。
哎。他們答應著,然後相顧一笑,忽然就有了力氣,仿佛即將脫軌的列車逐漸跟上了火車頭,並有著呼嘯的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