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緣起(1 / 2)

5、

偌大的教室裏安安靜靜地,仿佛一池秋水。因為靜謐而顯得蕭條,雖然教室裏還佯裝繁榮的樣子,低低的絮語和人頭的攢動,卻依然掩不了這樣的氣息。這是高三下半年正邑中學的下午。陽光正透過樹梢,俏皮地把樹影的臉投在教室疏朗的窗戶上,一閃一閃的光,像眨著的眼睛,這多少讓著秋色有了活潑的味道。

每周六的這個時候,教室的投影儀上總會播放英文電影。這次也不例外。

電影播的是《勇敢的心》。恢宏的氣勢下,教室裏安安靜靜的。訓導主任翹著二郎腿斜倚在椅子上,秦蕾注意到了,訓導主任的身體像這秋寒,眼睛卻如這暖陽一般。靈動的目光在班級裏倒來倒去。這讓秦蕾想到前些天在公交車上看到的那個賊,一樣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轉,像伺機在守候或追捕著什麼。

她想到了很久之前看到的黃鼠狼偷吃雞的樣子。

她把眼神耷下來,這一瞬間,她看到了徐岩桐落寞的表情。說是落寞,但仿佛有一絲難言的委屈。她胳膊小心地碰了碰他。

徐岩桐扭過頭,眼裏巨大的淚珠滾下來。秦蕾嚇了一跳。她趕緊從包裏拿出麵巾紙,幫徐岩桐拭去臉頰上的淚。電影裏聲勢浩大的場景,把班上學生的目光都黏起來。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坐在稍後排的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徐岩桐默默收了眼淚,然後把眼睛僵直地安放在投影幕布上。秦蕾的目光也不能完全在電影上了,她隔一會兒就要看一看徐岩桐。但是徐岩桐麵無表情地,保持這個姿勢一直到了電影放映結束。也許他們很多年後會意識到,電影屏幕前的岩桐此時的怨艾和電影裏為了自由的抗爭的英雄們相比,竟然如此渺小和單薄。而當下,他們覺得他們正在發生的事情,是天大的事情。

走,吃飯去吧。蕭培然喊。

徐岩桐一動不動。

秦蕾也不動。

鄭弋把書本收拾到一半,發現氣氛不對,說,你們愣著幹嘛?電影結束了。

徐岩桐仿佛被抽去了筋骨,趴在桌子上不動。

你們去吧,秦蕾說,我跟他出去走走。

蕭培然雖然不解,但還是放棄了說服他們。她一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的樣子,嘴裏嘮叨著,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鄭弋臨走,欲言又止地,卻被秦蕾擺擺手,支走了。她跟徐岩桐,兩個人一直坐著,等到教室裏暗下來,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徐岩桐才說話,秦蕾,我們出去走走。

秦蕾噗哧一聲笑了。

她覺得自己贏得了勝利。

6、

校外,夕陽將隱匿到夜色裏去了。殘留的光在地上鋪展了大片大片的陰影,像一地的荇藻,如碎夢一般。長滿嫩芽的柳枝在微風中狂亂地舞著,偶爾疾馳而過的汽車留下一堆煙塵,呼嘯而去。這是極簡單的場景,徐岩桐心裏卻不舒服。

想什麼呢,秦蕾有意地放緩了腳步。

徐岩桐默默看了一眼她,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覺得似乎要給她說些什麼。徐岩桐總是這樣,不管做那種選擇都覺得遺憾。他張大口,唇邊在字快要脫口而出了,他卻又僵在那裏。他忽然又不想說。最近他的情緒總處在這樣的邊緣,一半陰影,一半陽光。

覺得……無助。

徐岩桐吐出這四個字後,仿佛委屈地快要哭了。

秦蕾停下了步子。

他們坐在被潰敗的夕陽照射的最後的地方,看著血紅的光,像潮汐一樣褪去。徐岩桐覺得,他的希望也如這退卻的光一樣,越來越暗。

就是一次考試沒考好而已。

秦蕾安慰他。

一直都是吧?徐岩桐的目光銳利利地紮過來。

哪裏?!秦蕾誇張地瞪大了眼睛說,你不記得入學時候你是班裏第七名?

徐岩桐不說話了。

他當然記得,可是……

你說為什麼有的人不努力都可以考得很好,而有的人廢寢忘食卻沒有進步?徐岩桐問。

秦蕾明白了。原來他覺得不公平了。

秦蕾眼睛柔柔地望著他,徐岩桐忽然又有些心虛。

我會幫你。秦蕾雖然她內心也很彷徨,但是她每次都這麼告訴自己她會幫助徐岩桐,當然她也會這麼說,因為她相信,隻要自己相信了,什麼困難都會為自己讓路。

徐岩桐低頭不語,走到叉口,問秦蕾,去哪兒。

他的腳步已經下意識地往古文化街的方向去了。秦蕾也不答話,她在琢磨自己的事情。他們一起朝古文化街走去,彼此不言語,卻又如此有默契。仿古建築群靜靜地臥在時間的一隅,像洗盡了塵世的浮華。夕陽溫柔地掛在樹梢,浸潤著熙攘的人群和一幀幀的玉宇樓閣。放眼望去,微微曲折的街盡頭,滿目的灰色在夕陽的金光下顯得有些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