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希望你們能一並調查事件的原因。”
“恕我直言,請問在這次的國際戲劇節裏,常盤校長是擔任什麼樣的職務呢?”
常盤校長略顯意外地答道:
“我擔任營運委員兼審查委員,可能是因為我做得還不差吧。”
“審查委員長是哪一位呢?”
“忍甲子代老師。”
“哦,我記得她是著名的女作家。”
“也是大日本文化保護協會的會長。”
“這樣埃”
“營運委員長是住田清勝先生,他是前文部省事務次官,目前擔任亞洲藝術振興財團的理事長。”
“原來是個空降的芝麻綠豆官。”
續毫不留情麵地驟下斷言。
“那麼,那個芝麻綠豆官住在這個城鎮的哪裏?”
“住田先生住在霧立大飯店,忍老師住在皇家飯店。”
“聽起來都是高級飯店,住宿費是由誰負擔呢?”
“呃,是由營運委員會……”
“那營運委員會資金又是從何而來?”
續稍稍提高了語氣,這個清麗俊美的年輕人大概是四兄弟當中個性最為急躁的,因為他一向厭惡行事迂闊的成年人。兄長始熟知次男的性情,然而他自己就跟十九世紀的日本人一樣懂得敬老尊賢,於是在一旁若不經意地為續的發言做補充說明。
“營運委員會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募集資金,你們找到有力的讚助者了嗎?”
“當然是,是有名的財界人士喲。”
聽到校長立即的回答,令始著實吃了一驚,他對現代日本金融界隻有低到穀底的評價。
“請問是哪位?”
“法眼隆元,有沒有聽過?”
“阿名字是聽過……”
到此,常盤校長突然從椅子起身,信步走到窗前,開始下沉的太陽將光箭射進室內。
“看見西邊的山地沒?那是雲嶽,山腳距離這裏有四公裏。”
“那裏有滑雪場對吧。”
“是的,現在山頂就看得到雪,當然現在還不到滑雪季節,接下來這段季節,雪線會日漸往下加深,再過二0天後就會抵達山腳,到時等於完全進入冬天了。”
常盤校長轉過頭看向默默坐著的龍堂兄弟,由於處在逆光位置,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我想話說到此,大致已經做出結論了。”
常盤校長用力聳著肩頭。
“這座城鎮已經沒有未來了。”
“您意思是?”
“因為這座城鎮被摒棄在新幹線的路線之外。”
常盤校長說明道。
“事關地方小鎮的存活問題,新幹線一旦經過這裏,之前固定往返的快車與特快車就會立刻停駛。”
“這座城鎮是依靠觀光客生存的,被摒除在新幹線的路線之外等於中了致命的一擊。”
“是啊,事情嚴重到當時的鎮長還為此下台以示負責。”
始對常盤校長的說明很感興趣。
“那位鎮長現在在哪裏?”
“已經不在這個鎮上了。”
據說那位鎮長從父執輩那一代就一直擔任鎮議會議員,可說是鎮上的名人知士,最後飽受抨擊被逼得走投無路,隻有離開住處前往琦玉縣,聽說他的女兒跟女婿住在那裏,之後就完全失去聯絡,每逢鎮上舉辦活動,鎮公所寄出邀請函也得不到響應。
“日本人完全不關心政治。”
這種說法指的大概隻有大都市吧,在地方鄉鎮,政治與生活是緊密結合的,鎮上要開拓哪條道路,要把工程交給哪個業者,一切必須經由政治來做決定。無論是鎮公所或是縣議員都會與業者合作,他們的商議內容將大大左右居民的生活。
雙方對談至此,外麵傳來叩門聲,一名女職員走進來表示鎮公所的人前來準備洽談大會營運的事宜。
“抱歉,我跟他們事先約好了。”
聽常盤校長這麼一說,龍堂兄弟立即起身表示辭意,然後離開學校。
“我在想……”
走出房舍,在徒步前往鎮上的路上,始側著頭沉思。霧立鎮是著名的觀光勝地,夏季可避暑冬季可滑雪,每年有將近一00萬人次的觀光客前來此地,新幹線理應經過並在此興建車站才對,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會被刻意摒除在路線之外呢?
“聽說有環保團體的抗爭運動。”
“新幹線的路線好象沒有因此而變更的例子,真的就跟常盤校長講的一樣,事關這座城鎮的存活問題。”
這個城鎮又多了一個謎團,始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常盤舞台藝術學院以後該怎麼辦呢?”
續低喃著。
正如續所說,日本沒有國立的戲劇學校,這全是來自“戲劇對國家發展是無益的”這種貧瘠思考方式的後果。常盤家族仰賴經營生絲貿易大發利市,後來將事業轉移給其它公司而創設舞台藝術學院,結果為此耗盡大量資產,想不到日本以前也存在過這樣的有錢人。
校內的學習範疇共分為四項:戲劉舞蹈、舞台美術與音樂,學生總共六00人,年齡從國中畢業繼續升學的十五歲到三0歲為止。
此外全校的共同課程為“藝文”與“曆史”,“藝文”課程是學習如何寫作戲曲與腳本,聘請一流的戲曲作家與腳本家擔任講師,隻是薪水不高,這些年來講師經常缺人。
“我知道藝文的課程,可是曆史的話要念些什麼啊?”
次男回答三男的疑問。
“你可以去看莎士比亞的作品,‘理查三世’與‘麥克白’都是取材自英國的曆史,而‘羅馬皇帝’與‘埃及豔後’則以古羅馬為題材,想看懂中國的平劇就必須事先了解中國曆史才行。”
確實如此,藉由研讀史實的理查三世,便能進一步了解莎士比亞如何改編曆史,以及當初他創作這篇作品的動機為何。
始這次也在校長口頭上受邀擔任曆史課的臨時講師,但是否真有站上講台的機會,事實上還是個未知數。因為在國際戲劇節期間學校放假,全體老師與學生都要義務投入活動。
“就在一個星期之後嗎?”
始突然發現一件事。
“國際戲劇節的舉辦日期與獅子座流星雨出現的期間居然完全一致。”
“隻是巧合吧。”
“大概吧……”
始仰望一旁的街燈,設計仿照於輪敦的瓦斯燈,黃昏一到,淡淡的光暈沿街亮起,營造出夢幻般的氣氛。
“流星雨的來臨既然不可能控製,我看是戲劇節刻意配合吧,不過這麼做應該沒有什麼影響。”
始的目光往下探索,最後停駐在大型看板的鮮紅文案上。
十一月十五日,霧立國際戲劇節開幕!初冬的流星雨之夜降臨,銀月王即將蘇醒。
一陣強風倏地掃過街道卷起了枯葉,隨風飄揚的萬國旗也作響,這條略顯淒涼的街道再過一星期就會被來自國內外的觀光客擠滿吧。
由於被摒除在新幹線之外,使得霧立鎮的居民焦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觀光客銳減就等於宣判了這座城鎮未來的慢性滅亡,於是有人提議:“要不要來舉辦國際戲劇節?”到時世界各國的名人知士與大批傳播媒體均會聚集到地,為城鎮打響名氣,居民一定會額手稱慶才對。
“我想目前這座城鎮的居民刻意忽略其中或多或少的風險,一心隻希望國際戲劇節能夠成功。”
“數人失蹤就包含在所謂或多或少的風險之中。”
“他們一方麵擔心會鬧出人命,卻又遍尋不著失蹤者的下落。”
“真的是如此嗎?”
俊美的次男不懷好意地笑了。
“我可以想見一個景像,這座城鎮到處都有屍體,而目擊者拚命想把屍體藏起來……”
“這出黑色幽默片會一直上演到國際戲劇節結束,我記得以前好象看過這一類的電影……”
如果現在鬧出人命,而凶手又想掩飾自己的罪行,城鎮所有人一定會助他一臂之力,對凶手而言可真是求之不得的狀況,這種情形的產生究竟是出於偶然,或者是來自某種人為的目的?
“先別太急著下定論,預設立場的心態對搜查行動是相當不利的;話又說回來,我實在沒想到法眼隆元的名字會出現在這次的活動當中。”
法眼隆元不僅在全日本也是全世界屈指可數的大富豪,眾人皆知此人對文化、藝術、社會福祉不屑一顧,他還曾經對外表示自己一聽到日語的“捐獻”就會產生蕁麻疹過敏症狀。
而那個法眼隆元竟然會成為國際戲劇節的讚助者……“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動機。”
“說的也是,一個人活到六0歲的價值觀是不可能說變就變的,其中必定有什麼原因,所以禮貌上我們應該懷疑他。”
踩著落葉然後轉過一個彎便來到借住的別墅,簡樸的石門沒有便於進出的小門,而且還上了一道厚重的鎖以防萬一。門前停著一輛小貨車,別墅管理事務所的中年工作人員手抓著帽舌,繞過車身來到四人麵前。
“我送兩個星期分的柴火過來,請在這裏簽個名。”
木柴不像燈油隨手可得,管理事務所的工作之一就是接受訂購然後運送給別墅的客人。在拜訪常盤舞台藝術學院之前,始先以電話交待事務所送柴火來。
始簽完字將收據交出,工作人員接受後說了句“謝謝”,但神情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始感覺有向他問話的必要。
“我們目前一切暫時沒有問題。”
“是、是這樣嗎?”
“是不是今年謠傳這裏有熊出沒?”
雖然對不起無辜的熊,現在隻有把它們當做壞人才能製造話題。工作人員聽了麵露苦笑。
“不、不、我一年到頭不時聽到有熊出沒的說法,就是沒有人親眼見到;就算真的出現了,我們這裏的熊向來膽小,用趕走色狼用的蜂笛一吹,它們就會馬上嚇跑。”
“趕走色狼的蜂笛啊,我會記住的。”
“別擔心,我在這裏從來沒看過熊跑到鎮上來,隻不過晚上還是不要隨便出門比較好,開車的話就沒有問題。”
此時始向堆如小山的薪柴瞄了一眼,然後指示胞弟們。
“好了,待會要把柴火搬到倉庫,你們先把玄關的門鎖打開。”
三男與老麼接過鑰匙之後轉身跑開,通往玄關的小路上布滿了落葉,他們將落葉-散到兩旁可見速度之快。
“如果柴火不夠,或需要燈油時請盡快跟我們聯絡。”
工作人員隻手憑靠小貨車車門繼續叮嚀著,始則刻意明知故問。
“對人,失蹤的人平安回來了嗎?”
工作人員稍稍摒住氣。
“你、你們怎麼會知道?”
“到處都聽得到別人在談這件事,反而是你們比較辛苦,長官又不準你們泄密。”
續配合兄長的步調,工作人員將手怞離車門,摩挲著自己的臉。
“我早就說過,紙是包不住火的,這種事騙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啊,就算等到戲劇節結束,那到時又該怎麼辦?……”
工作人員看似自言自語,其實他是想講給始他們聽。
“如果連戲劇節的參加人士也失蹤了,就有可能演變成國際問題。”
“應該把原因調查清楚,大家才能比較放心。”
始與續輪流發表看法,工作人員聽了便用力點頭,接下來終於打開話匣子,述說起三天前滿月之夜所發生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