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麵的混亂(2 / 3)

不過,曆史上也存在著無論怎麼解釋都隻會被視為陰謀的事件,例如“羅馬俱樂部”。

一九六0年代,歐美學者與有識之士組織了一個名為羅馬俱樂部的團體,向全世界發布重大論文:“再過三0年全世界的石油將挖掘殆盡,屆時人類將麵臨能源缺乏的危機。”此內容一公布造成全世界的震驚與嘩然,結果石油價格暴漲,由於唯一得以取代石油的隻有核能,因此許多核能發電廠在排除反對聲浪之下興建。

經過三0年後到今天,石油不但沒有短缺,世界各地陸續開發出新油田,並宣稱目前的石油產量在今後一00年內不虞匱乏,同時也證明了羅馬俱樂部的預測完全錯誤。

假如羅馬俱樂部是一個正派的學者與有識之士所組織的團體,在這次事件後應該會公開宣布:“我們的預測完全錯了,很抱歉造成眾人的困擾。”然而羅馬俱樂部並未這麼做,正確說來,羅馬俱樂部在煽動石油危機之後沒有采取任何活動,最後就這樣消聲匿跡,隻聽見獲取了億萬巨額利益的石油公司與核能公司的高笑而已。

這次事件從頭到尾隻能視為一種完全以經濟利益為出發點的卑鄙陰謀,與“大家要愛惜資源,避免浪費石油與其它能源!”這一類的說法是完全不同的。那麼法眼隆元的情況又該如何解釋呢?根據始的觀察,法眼隆元也許在財政界坐擁舉足輕重的權勢,本身卻不是那麼具有深度的人,而且似乎還耽溺在某種奇怪的密教裏。

人可以不擇一切手段,隻為了貫徹宗教的信念;當神、國家、民族、思想這些名詞成為一種瘋狂信仰之時,理性與人道觀念頓時灰飛煙滅,轉移成無限的自我正當化,所以他們可以殺害嬰兒、在地鐵散布沙林毒氣、以機關槍掃射非武裝的民眾。阿富汗的伊斯蘭教激進派遊擊隊曾宣布:“我們遵循禁止偶像崇拜的伊斯蘭戒律,要把帕米揚(譯注:阿富汗中部的都市,擁有最多石窟、石佛與寺院。)的佛教遺跡摧毀殆盡!”因而招致世界各國的責難,然而狂熱信徒是無法理解一般的價值觀的。

他們往往會漫無目的地往前衝,迫使周圍許多人遭受池魚之殃。

“真正的問題在於會往哪邊衝。”

“話又說回來,法眼隆元的別墅原本是馮恩?艾森的別墅這件事,鎮上所發行的手冊並沒有寫到。”

“我想這對鎮上的人也是一個不願被想起的回憶吧。如果說馮恩?艾森是個單純的德國人也就算了,但他是納粹的有力讚助者又是個性虐待狂,他失蹤之後的情形根本不會有人想知道。”

憑恩?艾森真的在受到美軍拘禁之後,接著回到德國了嗎?事到如今,始才萌生這個疑問。

如果他也與那些在地底被發現的不幸人們有著相同命運的話,那麼他早就在這世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受到美軍拘禁隻是謠傳,沒有人可以證實真偽。

倏地念頭一轉,始喚來老板娘,詢問關於那位詭異的藤岡老人的事。

老婦人瞇起雙眼盯著始。

“藤岡先生嗎?我是認識他沒錯,客人你問這個要做什麼?”

始已經準備好應對的回答。他表示藤岡老人想將店麵賣出,於是東京的不動產業委托他來此地調查,因為藤岡老人已經付了保證金卻一概不聯絡,令公司感到不解;這段說明前後邏輯聽來頗為合理。

“哦,原來如此,其實那人以前還算正常,隻是在競選鎮議會議員時落選了好幾次,之後就變得很可惡。”

“很可惡……嗎?”

“是啊,我實在想不出其它的形容詞。”

根據老婦人的說明,藤岡老人是主動接近法眼隆元的。隆元在這個縣內擁有數十棟飯店、別墅區、滑雪場、高爾夫球場,權勢之大連縣長都必須聽其使喚,而藤岡老人打算借著接近隆元以期起死回生。而法眼隆元則開始利用藤岡老人,發出指示,給予資金,命藤岡老人由內到外進行鎮長排斥運動,原因在於鎮長並不支持法眼興建高爾夫球場,因此法眼想盡辦法要扯他後腿。

“我聽說當時的鎮長由於爭取不到新幹線,結果被迫離開霧立鎮。”

始的話令老婦人擺出另有文章的曖昧表情。

“表麵是這樣沒錯。”

“難道事實上不是這樣?請您詳加說明。”

續露出職業笑容,老婦人的表情立即緩和。

“這件事你們聽了可別說出去。我聽過一個奇怪的謠言,聽說原本新幹線有經過我們鎮上,卻有人暗地向各單位施壓,想辦法變更路線。”

“這怎麼可能……”

始感到些許困惑。

“沒錯,實在很難想象,有人說法眼隆元是促進霧立鎮繁榮的功臣,想不到實際上竟然是與咱們霧立鎮作對的仇人!”

老婦人的語氣肅穆,反而與“仇人”這句舊式的形容詞有著奇妙的協調感。

“可是,阻止這座城鎮的發展對法眼隆元有什麼益處呢?真要為了他的事業著想,讓新幹線通過這座城鎮才是最有利的呀。”

“是啊,實在不明白他葫蘆裏賣什麼膏藥,反正絕對不是什麼正經事就對啦!”

老婦人態度肯定地斷言道。

四人走出店麵,各人各有自己的想法,於是保持有短暫的沉默。

在初冬的陽光照耀下,鎮內整個景色顯得一片朦朧,餘想起昨夜的夢。夢的開頭部份並沒有豔陽高照的氣象條件,然而在餘的印象裏,宛如是仿造品的街景一直無聲地搖晃著。

枯葉隨風飛舞在四周散布幹碎的音符,雖然昨天才剛抵達這座城鎮,卻感覺已經待了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並經曆了許多事情,腳下的路麵因顧慮到觀光客而鋪著磁磚,磁磚之下是土壤,而土壤之下則是鎮民所不知道的──或者假裝不知道的──一個廣大的迷宮,有著甲殼質觸手的怪物四處蠕動著。

“總覺得我們來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怪地方。”

和餘並肩走著的終感歎道。

“我很想趕快回東京去,可是一逃出這裏,就等於違背了家訓。”

麼弟若有所思地望著走在眼前的兩位兄長高碩的背影。

“我覺得始哥哥與續哥哥一定也是這麼想。”

“這件事再怎麼說也不能報警。”

並非警察的能力不足,向他們說出今天的經曆也不可能得到他們采信,如果說給鎮上具有公信力的居民聽,頂多被視為醉漢的醉言醉語,更何況龍堂兄弟是來自外地的年輕人。“你們毀謗本鎮的有力人士與其所讚助的活動,究竟有什麼不軌的企圖?你們是其它觀光地區派來的間諜?

還是有什麼政治上的陰謀?”

想想恐怕隻會招來這樣的質疑吧。那麼,始哥跟續哥會怎麼做呢?終愈想愈興奮,初冬的夕陽已經接近地平線,時間朝夜晚加快腳步……

★★★

翌日,午前十點。

在會客室接待龍堂家四兄弟的常盤滋人臉色顯得有些暗沉,其中一個理由相當普通,因為右邊的臼齒發疼,不巧固定聯係的牙醫到澳洲旅行而休診當中;第二個理由則是由於原本禁止入內的美術倉庫牆壁遭到破壞,犯人身分不明;第三個理由則是受聘擔任臨時講師的龍堂始前日並未出席上課,直到傍晚才取得聯絡。這就是始的不對了,雖然他在地底的迷宮裏生命遭遇威脅,然而身為講師既未到校上課,又沒有主動跟學校當局聯絡也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始首先為了自己無故缺課表示道歉,被小早川老師“救出”之際,理應立刻前去向常盤校長報告,然而當時一方麵無心顧及於此,另一方麵思緒也尚未整理清楚。一直到了傍晚才以電話表示:“明日再做詳細的說明。”也難怪常盤校長有所不滿。

昨天在DIY買了玻璃片與修繕工具,修理被藤岡老人打破的窗戶,晚上提高警戒地入眠,所幸一夜下來並未出現侵入者。到了早上發覺辣醬與醬油又忘了買,隻好到車站前的咖啡店用過早餐之後,再前往拜會常盤校長。

始一邊謝罪,一邊拿出筆型手電筒,常盤校長一看,立即變了一個表情。

“這個……究竟在哪裏找到的?”

“在法眼隆元先生的別墅地底發現的。”

這個說法並不完全正確,因為當時在地底迷宮跑來跑去,完全不清楚是到了地麵的什麼相關位置,結果發現地底迷宮根本就是四通八達,若采用四舍五入的表現方式,就統稱是在法眼隆元的別墅地底。

“上頭刻著大寫字母,是失蹤者的所有物吧。”

“……你們怎麼會跑到那個地方去?”

“我現在就說明整個事情的經過。”

始省略不必要說明的部分,盡可能向常盤校長正確敘述昨天的經曆。常盤校長的表情不斷更換,臉色還會改變,在一旁觀看的終跟餘暗地覺得好笑,到最後常盤校長臉上的表情消失了,本以為驚愕已經到達飽和狀態,其實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也因此,潛藏在地底的怪物不知何時會出現在地麵,我認為這座城鎮正暴露在極大的危險之中,請您好好考慮。”

始閉上口,常盤校長立即吐露出一口氣,臉上也恢複了表情。那種表情就和那些在學生自殺後,未經調查就斷言“本校絕無校園暴力與體罰!”的校長們大同小異。

“龍堂始君,我太失望了,我不知道那種內容該說是SF還是恐怖,總之實在想不到龍堂司老師的孫子會受到那種廉價的小說世界如此深刻的毒害,真是太遺憾了。”

續的雙眼閃過一道雷火卻緘默不語,始則顯得十分冷靜,因為對方的反應原本就在預料之中。

“孫兒如此無能,我想祖父大概在地下有知恐怕也會歎息吧,然而這完全是兩回事,我們既然找到下落不明的人員遺物,隻希望您能承認這個事實。”

常盤校長將視線從始的臉上移開,帶著毫無熱度的語氣問道:“那麼,龍堂君,你要我怎麼做?”

“這就交給常盤校長您自己去做決定。如果依我的意見,我認為您最好拿著這支筆型手電筒去報警,請警方搜查法眼隆元的別墅,尤其是地下室。”

始無意陳述多餘的想法,問題在於常盤校長下一步的反應,而解答很快便出來了。

“這是不可能的!”

常盤校長歪曲著下顎。

“龍堂君,請您用常識來判斷這種事的可行度有多少,想也知道法眼先生不可能承認這件事,就連警察也不會相信你的話!”

“恕我直言,人的性命遠比常盤校長的常識來得重要,讓人死而複生是辦不到的,我認為至少必須做出有效的因應以減少日後的犧牲。”

始並未說出“避免犧牲”,百分之百完全的對策隻存在於向來喜歡驟下定論的部份報章媒體的報導上,然而,如果以此為借口而疏於采雀減少”傷害的手段,那麼接著出現的是更為悲慘的後果。

常盤校長的目光刻意轉向始的胞弟們。

“真傷腦筋,這樣就不能再讓龍堂君留在本校了,你們也和自己的兄長意見相同嗎?”

“不同!”

續脫口而出,常盤校長露出意外的表情,接著探出身子。

“可否請你說說你的高見?”

“如果你期待我有不同的見解,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沒有像我大哥那樣的度量,我覺得跟你這種人講話隻是在浪費唇舌。”

“續……!”

正當始打算叱責二弟的無禮之際,一陣足以吹走第三次元森羅萬象的暴風般笑聲襲卷而至。

“噢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窗玻璃發出震動的聲響,擺在壁爐上的箱型時鍾整個倒下,厚重的橡木門板一關一合,產生的亂流使窗簾晃蕩個不停,眼前出現一個巨軀足以將整個門口擋到身後去,五彩繽紛的顏色剎時令人眼花繚亂,紫色布料上以金線繡著獅子,銀線繡著孔雀,一個揮動著長袖的人物睥睨著在場所有人,此人正是即使知道名字也不願說出口的小早川老師!笑聲一停住,她便朝自己的上司大吼一聲。

“校長!”

“是、是、是!”

“如果你想將這些人趕出學校,我可不原諒你這種蠻橫無禮的行為!”

在場被她這番話嚇到的不止常盤校長,連龍堂兄弟也無言以對,隻有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這、這是為什麼呢?小早川老師,想不到你會介入這重事。”

“噢嗬嗬嗬!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問!”

“您、您明察!”

“不過我不想說!”

小早川老師一扭腰,室內的空氣無聲地起了波動,常盤校長的臉色頓時轉為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