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銀月王便展開一場超越時間與空間的冒險,為了追尋一生的戀人,銀月王在全世界不斷徘徊,背景忽明忽暗,間隔逐漸加快,最後轉為灰色以代表時間的流動。
銀月王潛進羅馬皇帝的後宮,在加勒比海與西班牙總督之女相戀,從托普卡普宮殿的陽台遠眺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夜景,與希臘的美麗公主舉杯同歡,舞台劇自然會安排不少歌唱的段落,‘陽台之夜’、‘加勒比海的珍珠’、‘冬之虹’等等曲目之中,有的旋律甜美充滿浪漫的風情,有的節奏激烈營造不安的氣氛,內容多彩多姿。
“如果單就劇情來看的話,這出舞台劇的內容實在不怎麼樣,反倒是日本卡通電影的故事還比較高xdx潮迭起。”
終不隻一次如此表示,不過音樂部份極具壓倒性的魅力,角色戲服絢爛華麗,舞台布景耗資驚人,群舞與戰鬥充滿迫力且場麵壯大,全場觀眾均出神地直盯著舞台不放。舞台上的海盜船燃燒著,托普卡普宮殿被判軍的火炬團團圍住,身著奧斯曼?土耳其皇帝服飾的銀月王-開沾染血跡的半月刀跑上階梯,在火炬的光亮中,氣球由托普卡普宮殿的屋簷飛上夜空,隻聽見判軍的-聲、銀月王的哄笑,接著音樂跟著加入。
倏地,餘環顧昏暗的劇場,四處可見長著長耳朵或異形的頭部,那是動物頭型的布偶麵具,戴著這些麵具的人正坐在觀眾席之中,餘的內心掠過一道不安與不快。
“真討厭,怎麼跟夢中的情形一模一樣?”
隻不過,在現實裏比較能夠安心,因為兄長們就坐在自己身邊,即使是一個旅的武裝海軍也不及自己的兄長來得可靠。雖說他們的防禦工夫做得相當徹底,但經常在不自覺之間由全麵攻擊造成大肆破壞,最後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局麵,如果就社會安全層麵來做考量的話,實在算不上是稱職的保鏢。
“過來!”
舞台上的銀月王一聲令下,席上立即有人迅速站起身,一些觀眾正想責怪這群人怎麼這麼沒常識,卻不禁把聲音吞了進去。因為一群頭戴鹿、熊與大象麵具的男子們衝出座位,朝舞台直奔而去,人數約有一打左右。當他們躍上舞台擺好姿勢之際,眾人才明白原來這全是戲劇效果的一部份,大家忍不住發笑並輕聲鼓掌,獸頭人身的男子們圍住銀月王,朝觀眾席大吼。
“膽敢蔑視銀月王大人者,終將受到報應!”
“MUSTBE!MUSTBE!”
“MUSTBE!”這句英語不斷重複,再配合華格納(譯注:德國作曲家,著有歌“飄泊的荷蘭人”等等)式莊嚴肅穆的音樂,最初帶著些許強迫推銷的意味,然而觀眾逐漸受到懾服與感染,最後整個沉浸於其中,許多人配合著舞台演員的台詞,嘴邊開始哼起“MUSTBE!”,甚至還隨著音樂擺動身體。
“氣氛好象有點不太對勁。”
龍堂始克製著不讓自己陷進去,藝術的感動往往帶有宗教的沉迷,甚至與集體狂熱信仰相結合,這不正是德國納粹的凱貝爾宣傳大臣最擅長的洗腦手法嗎?莊嚴的音樂、煽情的台詞、交錯的光影,這就是納粹的三種神器。
Ⅲ
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刻,洗手間想當然是大排長龍,一對對情侶各自盥洗之後,一邊走向觀眾席一邊討論著。
“簡單說來,銀月王就是來自太空的外星人對吧?”
“應該是吧。”
“反正最後他會露出真麵目,真好奇他是長什麼樣子?”
“喂喂,這才是最後的重頭戲,你不要自己一個人亂猜,耐心等著後半部上演吧。”
另外,在巨蛋外麵負責巡邏的兩名警官吐著白霧彼此交談著,內容並不是什麼深遠的哲學問答。“好冷啊!”“巨蛋裏麵好象很熱鬧。”“再過二小時我們就可以下班了。”──全是諸如此類淡而無味的對話。
此時有人影靠近,正確說來是走向巨蛋的玄關,因被工作人員拒絕入場而大吼大叫。
年輕警官走過來抓住老人的手臂。
“喂,現在已經不能進場了。”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這位警官調職到霧立警署還不到半年,根本不可能認識多次參選鎮議會議員又落選的藤岡老人,隨後走上前的中年警官則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你還沒學乖嗎?我知道你想進去鬧場以便引起注目,可是就算你真的得逞了,戲劇節也不會因此中斷。”
“我……”
“又不是判逆期的小孩子,如果要繼續待在這個鎮裏,最好別破壞彼此的和諧,況且現在天氣這麼冷,還不如待在溫暖的家裏。”
聽了警官的好心規勸,藤岡老人雙眼閃過一道暈黃的目光,雖然開了口卻臨時又把話吞了回去,接著老人轉向車站的方向離去,帶著有如機械一般的步代。
當老人的身影與薄暮融為一體之際,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醉漢的高聲叫囂,一名身穿毛領運動茄克的中年男子蹣跚地朝著兩名警官走來,右手還拿著一瓶波旁威士忌。
“所有人會全部被殺!快逃吧、快逃出這個受詛咒的城鎮!”
“‘所有人會全部被殺’這句話的文法還真奇怪。”
年輕警官拘泥在不該注意的細節,而中年警官則一臉不悅地搖搖頭。
“看來全鎮所有的麻煩人物挑在今晚一起出籠,傷腦筋。”
醉漢正是法眼雅元,中年警官不止一次處理過他惹出來的事件。“擁有能幹的父親跟兄長,會使人的個性變得軟弱嗎?”雖然對雅元抱以輕蔑中帶有同情的心態,一旦他當場情緒失控,仍然必須依法逮捕他,至於接下來要如何與法眼隆元交涉,那就是署長的工作了。
雅元的步履踉蹌,一腳沒踩穩便撞上仿造煤氣燈的路燈,波旁威士忌的酒瓶掉在地麵所幸並未摔破,隻是沒有蓋子的瓶口不斷溢出濃醇的琥珀色液體;雅元攀住路燈,卻仍然撐不住身體的重心,一屁股坐上威士忌在路麵形成的地圖。
年輕警官咂嘴道:
“簡直無藥可救,該怎麼辦呢?”
中年警官側著頭,所提的是另外一回事。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咦?有嗎?……”
在足以讓耳朵凍到發疼的冷空氣當中,年輕警官立刻磨亮聽覺。初冬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星群在街燈的光亮無法抵達的高處無聲無息地狂舞著,想必今晚又是流星雨眩惑人心的一夜。
然而,此時一個異樣的聲響讓警官們提高了緊張感,這個聲音聽來幹澀又帶有金屬般的鈍重,很類似物體在地麵滾動時所發出的嗦聲,這與半個月前兩名警衛在夜間巡邏時聽到的聲音完全一樣,隻是兩名警官根本料想不到。
一陣晚風刮過路燈。
“喂、喂、那、那是什麼……?!”
中年警官的聲調變得僵硬,年輕警官追循著前輩的視線,街道的轉角處隱約可見一個黑影在蠕動,隻是那個位置正好是個死角,路燈的光線完全照射不到,因此無法看清楚整個外形。
“到底是什麼啊?該不會是熊吧?”
年輕警官把手擺在腰際的警棍上然後往前走了二步,正好踩定第三步之時,他看到了黑影的真麵目。
頓時,他的嘴巴做成一個形狀,發出慘叫。
★★★
舞台上,‘銀月王’的故事持續進行著。
高禮帽、燕尾服、鬥蓬、長靴、銀月王以一身黑色的裝扮出現在十九世紀末的輪敦。他的目標是在埃及挖掘出土後由大英博物館所收藏的古代公主木乃伊,這位公主正是他跨越時間與空間的永世戀人,銀月王手拿著他堅信能夠使死者複活的‘亞布肯納靈酒’暗中潛入大英博物館,結果不慎被發現,受到成群警察追捕的銀月王乘坐馬車沿著泰晤士河逃亡,塔橋的黑色翦影聳立在夜空,銀月王逃進塔橋並爬上屋頂,在探照燈的光芒中隻見熱氣球緩緩上升,人坐在吊籃裏的銀月王朝地麵的警察們揮手致意。
“我已經活了好幾萬年,不管你們這群愚昧的近代人相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曾經親眼目睹過羅馬的繁榮與伊斯坦堡的落日。”
數發的槍聲、馬車車輪轉動的聲響、警察們的怒吼,最後還加上一段音樂。
“如果我無法使她複活,那麼我將毀滅這個世界,消滅這個毫無存在意義的世界!”
銀月王掄起裝有‘亞布肯納靈酒’的瓶子,“阿我看那個瓶子不是掉下去就是摔破吧!”
終才這麼一想,隨即響起震耳欲聾的槍聲,瓶子便由銀月王手中滑落,筆直掉進泰晤士河裏消失不見了。
於是銀月王開始咒罵警察甚至是全人類,他立誓一旦他無法再度得到‘亞布肯納靈酒’,就要毀滅全世界,在節奏緊湊的音樂聲中,熱氣球從舞台上消失。
就在晚上八點四0分出了狀況。
舞台已經進入最高xdx潮,銀月王正麵臨能否得到‘亞布肯納靈酒’以解救戀人,亦或是陷入絕望而毀滅全世界,全場觀眾正屏息凝神注視著這一刻,就在此時──“噢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一個宏亮得不必透過麥克風就能響遍整個巨蛋的笑聲,毫不留情地粉碎了舞台的緊張感,受到驚嚇的人們左顧右盼,尋找怪聲的來源。
隻聽見“啊!”的一聲,一名觀眾從座位站了起來,立即就有人大罵:“笨蛋!還不快坐下!”這名觀眾不予理會,手指著巨蛋天井的一角,仿佛受到牽引一般,數人、接著是數十人隨之站了起來,然後是數百根手指與數千道視線全部集中在一點上,一個身穿白衣的地球人就佇在巨蛋最頂層包相的欄杆上。
“那是什麼?”
“是白熊!”
“不、好象是人類的樣子。”
龍堂兄弟不必猜也知道怪人的真正身份,隻是不願說出口,他們萬萬想不到對方會在舞台劇上演之時直接采取行動,他們早該明白對方根本就不通常理。
見到舞台上的劇情與音樂繼續進行,小早川督察發出雷霆萬鈞的咆哮。
“我以文部大臣的名義下令!立即中止番邦人演出的這出反日賣國的神怪鬧劇,靜待官廳的審訊!”
“……那個神經病在講什麼東東啊?是國語嗎?”
一名年輕觀眾咕噥道。
台下觀眾與台上演員的集中力雖然受到幹擾,舞台劇仍舊持續進行著。一打左右的保全人員從四麵趕至準備驅離這個魯莽的妨礙者,此時小早川督察伸出巨軀,一手抓住由天井垂下的鋼索。
“噢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愚民們、快讓開!”
平心而論,小早川督察不同於外表的巨大軀體,是個身輕如燕而且運動神經發達的地球人,最重要的是:她具有非凡的勇氣。若是換成一般地球人站在那樣的高處,必定頭昏眼花、雙腳發軟,何況要從巨蛋的最上方跳到舞台更是比登天還難,然而小早川督察毫不猶豫地付諸實行。手抓著長約五0公尺的鋼索,小早川督察如同鍾擺一般騰空飛下,如果是一名老電影戲迷,也許會把這種景象形容成“好象泰山一樣”。
“噢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隨著笑聲,原本支撐著身穿純白戲服的巨軀的鋼索啪的一聲斷裂了,看來小早川督察的重量推測能力比不上勇氣來得發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