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漢字的起源(1 / 3)

漢字的誕生和發展,同漢族人民的社會史和文化史是密切相關的。從這個意義上講,探討漢字的起源就是探求中國古代文明發端的重大課題。毫無疑問,漢字的起源必定首先遵循人類文字起源的一般規律,同時又體現自己獨有的特點。由於漢字源遠流長,是世界上的古老文字之一,又是現今碩果僅存的一種方塊表意文字,有關它的起源,一直蒙著一層神秘的麵紗。事實上也是如此,由於年代太過久遠,有關漢字起源的直接證據並不多,後人隻能通過一些考古發現和古籍來進行推測。不過這些推測應該說還是具有相當可信度的。

一、字為聲跡:文字是語言的延伸

在人類發展史上,當人們感到口頭語言不足以表情達意,感到自己的語言有必要告訴給異地的人,有必要保存下來的時候,創製文字的工作就開始了。

清代學者陳澧說:蓋天下事物之象,人目見之,則心有意,意欲達之則口有聲。意者,象乎事物而構之者也;聲者,象乎意而宣之者也。聲不能傳於異地,留於異時,於是乎書之為文字。文字者,所以為意與聲之跡也。語言是人們交際和交流思想的工具。這個工具有兩種形式:口頭的和書麵的。現在一個人講話(口頭的),可以隨時用文字記錄下來(書麵的);也可以先用文字寫成發言稿(書麵的),然後再去演講或廣播(口頭的)。可是,就它們的起源講,口頭語言比起書麵語來,卻不知道要早多少萬年。口頭語言是隨著人類社會的產生而產生的,“會說話”是人和動物的主要區別之一。曆史上沒有任何一個人類社會,哪怕是最落後的社會,會沒有自己的有聲語言。我們的漢語有若幹萬年的曆史了,而漢字的曆史,從甲骨文算起是三千四五百年,從早期零散的原始文字算起,大約也隻有五六千年,五六千年的曆史算得上“悠久”了,可是它在人類社會曆史的長河中,隻不過是一小段而已。

地球的存在距今已有46億年,人類的出現則大約是400萬前的事。隨著遠古人類的進化,人腦越來越發達,發音器官也越來越完善,人類已開始發明和學會使用一些比較複雜的工具,並出現了群體勞動。在群體內,以及群體和群體之間,需要有一種語言來進行表達,相互之間進行交流,於是,逐步產生了語言,這是人類不同於其他動物一個很大的進化,是人類所特有的並超越任何動物的一大進化。

原始社會的早期和中期,人類社會生活簡單,交際範圍有限。作為社會細胞的氏族公社,地理的空間,不過幾十平方裏,氏族成員的生息、勞動、分配、消費,主要活動在這狹小的天地內,很少和外界接觸。氏族組成的胞族、部落,規模也有限,所謂“小國寡民,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有聲語言基本上能夠滿足這樣社會條件的人們交際需要。

口頭語言有口頭語言的優點:比如可以借助於手勢和麵部表情,可以用重音或高聲表示強調,等等。但是,它也有它的局限性:一個人在這裏說話,五十米之外就聽不清楚,不要說更遠的地方了;語音一發即逝,說過去就聽不見,更不要說傳之久遠了。口頭語言的這種局限性,就是在現代科學技術的條件下——有了擴音器、錄音機和電話等,也是無法完全補救的。書麵語言是用文字記錄下來的語言,它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製。在人類發展史上,當人們感到口頭語言的不足,感到自己的語言有必要告訴給異時異地的人,有必要保存下來的時候,創製文字的工作就開始了。

二、擺擺弄弄:八卦與漢字

說漢字源於八卦,是不符合客觀實際的,因為漢字與八卦是兩種不同性質的符號係統。但並非毫不相關。許慎《說文解字敘》論漢字的起源說:古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視鳥獸之文與地之宜(儀),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易八卦,以垂憲象。及神農氏,結繩為治而統其事,庶業其(綦)繁,飾偽萌生。黃帝之史倉頡,見鳥獸蹄之跡,知分理之可相別異也,初造書契,百工以,萬品以察,蓋取諸。

許慎認為,在漢字產生之前,曾有過一些過渡階段。起初是庖犧(伏羲)氏創作八卦符號用來表示“憲象”即反映客觀世界。其後有神農氏結繩記事,由於不能適應日益繁多的事物,巧飾作偽的事也逐漸萌生了。至黃帝的史官倉頡創造了書契文字,百官由此得到治理,萬民由此得到督察,這大約是由易卦中的卦得到的啟示。從八卦到結繩到書契,這種文字起源的模式雖不見得符合文字起源的客觀實際,但也並非毫不相關。八卦是古代占筮的符號,共有八種:任意兩卦相迭合,就可得八八六十四重卦。—為陽爻,代表奇數,—為陰爻,代表偶數,占筮時,筮者用四十九根蓍草莖(古稱為算籌)按某種法則進行演算,若得數為六,稱為老陰,得數為八稱少陰,得數為九稱老陽,得數為七稱少陽,按《周易係辭傳》的法則進行演算,得數隻有六、七、八、九這四種可能性。凡老陽少陽都屬陽,用陽爻表示,老陰少陰都屬陰,用陰爻表示。這樣,演算三遍就可得一單卦,演算六遍就可得一重卦。筮者再根據重卦的卦象爻象分析,並結合《易》辭,就可以占測吉凶禍福。

由此可知,八卦的卦爻與數有關,但八卦隻不過是三個奇數或偶數的排列符號,與漢字的起源是沒有關係的。過去曾有人認為“水”字(篆文作)來源於坎卦,“坤”的古文“巛”來源於坤卦,等等,這完全是膚淺皮毛的比附,現在已不再有人相信了。八卦用算籌進行演算,而蓍草或小竹棍之類的籌策,是起源於原始時代的計數工具。《老子》雲“善數不用籌策”,正說明一般人計數都用籌策。從甲骨文的數字看,八以內的數似乎都是用一至四根算籌擺成的:其中“五”“六”兩個數寫法有繁簡兩體,凡卜兆序數多用簡單體(由兩根算籌擺成),反映了更古老的記數法。現在已發現的商周時代的八卦(包括重卦),恰恰都是由記數符號構成的,這類符號全由原始記數符號構成,其中由三位數構成的是單卦,由六位數構成的是重卦。采用的數字共有一、五、六、七、八(其中“五”具有三種不同的寫法)五種,但就同一地區發現的八卦符號而言,隻用四種(一五六八,惑一六七八,或五六七八),含兩陰兩陽,與易卦相仿。可見,原始的八卦符號與數字符號有著相同的來源,都源於用算籌記數的古老記數法。

漢字中,跟原始占筮術有關的一些文字,也采用了原始記數符號。例如“爻”字甲骨文作, 由兩個“五”構成;“教”字甲骨文作

,也含有由兩個“五”構成的“爻”字;“學”(學)字甲骨文作,像兩手擺弄)的形象,其中的由“五五六”三數構成,相當於八卦中的巽卦。這說明漢字中確有個別

文字采用了原始八卦符號作為構字偏旁。但決不能因此認為漢字起源於八卦,因為八卦與漢字是兩種性質完全不同的符號係統。

三、摸摸結結:結繩起源說

結繩、刻契隻起幫助記憶的作用,當然不能算是文字,但這種形式卻可能是最早的文字書寫形式之一,是促進文字產生的條件。語言受時間和空間的限製,對於這一點,原始社會的人們很早就感覺到了,但是,文字這樣一種最有效的輔助語言工具,不是一下子找到的,而是經過了相當長時間的摸索,最後才創造出來的。在文字產生以前,原始人類經曆了一段用實物幫助記憶的漫長時期。根據古代傳說,主要有結繩、刻契等。結繩是原始民族普遍采用的一種記事法,中國的許多少數民族和國外的一些民族至今仍有采用結繩法來幫助記憶事情(特別是與數有關的事)的,古文獻中也有一些關於結繩記事的記載。《易係辭下》說:“上古結繩而治”。《莊子篋篇》說;“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犧氏、神農氏,當是時也,民結繩而用之。”許慎《說文解字敘》說:“及神農氏結繩為治,而統其事。”古代典籍中都認為黃帝時始創文字,故將結繩記事的年代截止到神農氏時代。實際上,到了近現代在有些閉塞的、尚沒有文字的民族地區,仍有用結繩記事的。據記載,古埃及、古波斯、古代日本都曾有過結繩之事。人類學家和民俗學家考察,近代美洲、非洲、澳洲的土人,我國的藏族、高山族、獨龍族、哈尼族……也都有用結繩記事的風俗。結繩的方法,據鄭玄《周易注》說:“事大,大結其繩;事小,小結其繩。”這話很籠統。從古代南美洲秘魯的印第安人那裏能了解到古代結繩的一些情形:用一根木棒,棒上拴著長長短短的像纓子一樣的繩子,繩子上麵打著許多結頭。結頭離棒越近,所指的事越緊要。黑結表示死亡,白結是銀子或和平,紅結是戰爭,黃結是金子,綠結是穀類。

如果結上完全沒有染色,就是代表數目:單結是“十”,雙結是“百”,三結是“千”。結繩的用途是多種多樣的。一般認為:最初是用來記數,如五鬥米,打五個結,七尺布,打七個結;進而表示事物的性質,如記米用禾莖作繩,記布用麻縷作繩。遠古的時候,酋長管理部落事務,人民進行交易,都會發生數量關係,所以用結繩幫助記憶,可以避免造成錯誤和產生糾紛。從少數民族采用的結繩記事法看,結繩隻能起到幫助回憶的作用,它本身還不可能獨立地完整地記錄事情,更不可能表示語言中的讀音。因此,結繩法隻能算是原始的記事法,而不具備文字的性質。不過,正如原始文字可以采用籌策記數符號和一些卦畫符號作為構字符號一樣,也可以采用結繩符號作為構字符號。比較明顯的是代表“十”和十的倍數的文字,都像結繩的形象。甲骨文分別寫作繩無結,這隻是為了契刻方便而簡省了筆畫而已。從這幾個數字,我們可以推測一些原始的記數法。原始人沒有抽象的數概念,也無法抽象地計數,隻能把具體要數的物品加以點數。如果遇到沒有辦法用物體點數時,隻好依賴手指幫助點數,假如兩手的十個指頭都點數了一遍而要數的事物還沒有數完,為了避免記憶失誤,就往往采取放置一根草莖或在繩上打一個結的辦法來代表十之數,由此便形成十進製,“十”及其倍數的代表字也由此形成。

間接取形於結繩的漢字有“世”字,金文作篆文作是由“卅”略加

變形構成的。《說文》:“世,三十年為一世。”經傳舊注也屢見類似的說法,因此造字取形於“卅”。個別漢字采用結繩形象作為構字符號,說明結繩記事法對於漢字的產生有一定的影響,但不能由此得出漢字起源於結繩的結論。漢字既是以象形符號為基礎的文字,從原則上說,它的字形可以任何事物的形象作為構字符號。結繩隻不過是萬事萬物中的一種而已。人們把繩與文字聯係在一起,是因為人類創造結繩記事的方法與發明文字的想法是很一致的。一件事情要想保留在人的腦子裏,隻有在記憶所能達到的時間和準確度之內,才是可能的。但記憶的延續時間和可負荷的容量都是有限的,隻有用外部的標誌來提示它。人們在相互約定某—事情後,也需要有一種客觀憑據以便長期遵行。前者是記錄某種思想內容,後者是記錄某種交往內容,使這些內容超越時間的限製,這正是激發人類發明文字的動因。也就是說,到了結繩時代,文字產生的主觀要求已經具備了。繩結的可區別性很低,隻能用結大結小來標記大事小事,像秘魯土人用不同顏色的繩並在一起,再加上顏色與繩結位置的區別,最多也隻能傳遞十幾種至幾十種信息,所以,它的記錄功能是很弱的。但是,它既有治事的作用,後來又用於約誓之事,能夠“各執以相考”,因而也必然具有一種約定的內容;原始社會的人群活動範圍還不很大,對記事符號的交際功能要求不高,突破語言的時間限製比突破空間限製更迫切一些,結繩作為一種視覺的記事符號,在記事的數量和明確性上雖然極為寥寥,但它是一種成功的嚐試。從結繩到文字,雖然發展了幾千年,但在性質上,距離已不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