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在地裏埋下一顆種子,認真地清除瓦礫磚石,給它以最好的肥料,灌溉以最清純的水,每日看它在陽光下抽芽、生長,便成為生活中最期待最快樂的事。
長大了,忽然明白,原來親情也是點播在血脈裏的一顆種子,我們落地的時候,它便開始生長,漸漸長成一棵樹。那棵樹的養分,是母親的第一滴乳汁,是父親的第一聲叮嚀,是祖母細細縫就的第一件小棉衣,也是祖父意味深長的第一個故事。
每個人都有這樣一棵屬於自己的樹,它在一片叫作故鄉的土地上世代站立,向下紮根,向上生長。有一天,我們離開故鄉走向遠方,留下母親,留下父親,留下祖父祖母,留下那棵樹,而它始終挺立著,用一棵樹的高度目送我們。
有時候,會想,身後有一棵樹注視著你,是不是就會走得無畏無懼。
這世上,有成千上萬個人,就會有成千上萬棵樹,它們的根在地下糾結,枝蔓在空中牽手,所有人便是那些樹上的葉子,不管長成什麼形狀,經絡裏始終烙著血脈賦予的印記。
我們總是在不停地向前走,又總是順著那被血脈灌溉的經脈逆流回歸,從生命最初的源泉裏尋找一些記憶。
我們站在今天的地平線上,遠遠看著母親的乳房變得幹癟,父親的叮嚀變得蒼老,遠遠看著祖母抖動的手拈不起一根繡花針,而祖父已經躺進大地的深處,把自己也變成一條深埋進土裏的根。
和我們血脈相同的那些人,他們生命的水分正慢慢被風幹,生命的葉子正慢慢凋零,但是他們的氣息依然溫潤,滋養著我們繼續要走的歲月。
我們遠望著那些已經過去的日子,它們像一縷炊煙一樣,從自家的屋頂升起,繞過一棵樹的枝蔓,抵達一朵雲的身旁,那些熟悉的味道,被一場不緊不慢的風帶著,在遙遠的高空慢慢消瘦,然後消失。
我們隻有把能找到能抓住的記憶都留給文字,這些文字或許稚嫩,但是絕對真誠,它們是靜夜裏泛起的點點思念,被一燭燈火照著,從不同的心間投影在紙上。
從這些文字裏,或許你會看見,我們出發的地方,始終綠意蔥蘢,那是皇天後土上一種最有力的生長,那棵叫親情的大樹從故土一直長進心田,在血脈的沃野裏根深蒂固,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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