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難為她懷胎也未閑著,“說來聽聽。”他洗耳恭聽。他以為會是出自他們二人名字,譬如邵婉,或是出自寄望,譬如邵俢頤,再或者,出自她珍視之物,譬如邵風藍之類。
都好。
她卻彎眸一笑,唇邊吐出“邵小魚,邵小蝦”兩句。
邵文槿徒然僵住,魚……蝦……
“小名尚可……”他勉強遷就,她卻篤定,“文槿,不是小名,是名字。女兒叫小魚,兒子叫小蝦。”
一孕傻三年,已經開始了嗎?
“日後再說。”他委婉拒絕。
阮婉不依不撓,“長得像你,你已經占了大便宜,孩子的名字需得我取,就叫邵小魚,邵小蝦。”
邵文槿來不及開口,她又喃喃開口,“娘親說的是不是,小魚,小蝦?”
兩個孩子竟咯咯笑出聲來,阮婉笑得更歡。
邵文槿隻覺他的產前憂鬱徑直轉化為產後抑鬱。他邵文槿的兒女竟然叫邵小魚,邵小蝦!
番外三
都說女兒是爹爹的貼心小棉襖,邵小魚自幼便都喜歡粘著邵文槿,邵文槿時常春風得意。
睿宸六年,邵小魚滿了三歲,邵文槿決定親自教女兒算術啟蒙,“昨日爹爹教過你的,四減去三是幾?”
循循善誘,溫柔寵溺。
邵小魚委屈搖頭,“爹爹,我記不得了。”眼裏的水靈無辜直教某爹不忍苛責。於是一晃半月,算術啟蒙進展甚微。
又一日,阮婉恰好經過,看了父女兩對話許久,便托腮笑了多久。
稍晚,終是忍不住上前:“魚兒,娘親今日給你四個布玩偶,爹爹偷偷拿走了三個,那你還剩幾個?”
邵小魚鼻尖微紅,立刻便急了:“就剩一個了,爹爹是壞人!”遂而鑽到阮婉懷中越哭越凶,“我再不理爹爹了。”
阮婉:“會了……”
邵文槿:“……”
翌日,某人思來想去,決定如法炮製,順帶挽回做爹爹的在女兒心中一貫高大親和形象。
“魚兒,爹爹現在給你一個布玩偶,晚些時候再給你一個,那你一共有幾個?”果真將在集市中買來的布玩偶送到她手中。
懷中便還藏了一個。
邵小魚方才還好好的,當下眼圈就是一紅,哇哇哭道,“爹爹昨日拿走我三個布玩偶,今日隻還人家兩個,我再不喜歡爹爹了。娘親~”
“……”
邵文槿近來發現邵小蝦很是挑食,胡蘿卜不吃,青菜不吃。
邵小魚纖瘦,他原本個頭就矮,又生得胖嘟嘟的,乍一看去和仔細端詳都似溜圓溜圓的球。若是走在大街上,邵文槿稍不留神,沒牽住,隻怕他滾出去便再滾回不來。
某爹很是操心。
邵文槿決定言傳身教,親自糾正兒子挑食的惡習。
一日,家中吃火鍋。
邵小蝦眼巴巴望著他,“爹爹何時可以吃肉肉?”
“吃火鍋時,先放和後放是有順序的。”邵文槿夾了青菜在自己碗中,現身說法,“要先吃青菜,才能吃旁的。”繼而又夾了魚蝦,“知曉了?”最後再是肉食。
邵小蝦目不轉睛盯著最後那一筷著,便連咽口水的動作都可愛至極。
“方才爹爹如何教你的?”打鐵趁熱。
“首先放肉,其次放肉,最後放肉。”
“……”
邵小魚近來很苦惱,隔壁的阿牛和她大吵一架,就同葫蘆好上,少有同她一處玩耍了。
懷揣著心事,就悶悶不樂,就連阮婉哄了好些時候,她也睡不著。
猶是三月暖春,衣衫單薄,有人沐浴之後雪肌瑩潤,還有點點水珠掛在發梢。摟著女兒輕聲相哄的模樣,甚是誘人,就越看越撩人心扉。
邵文槿不覺靠攏,由著心意,雙唇覆上阮婉頸後,再是耳鬢廝磨。不想阮婉一把推開,“別擾我們母女談心事。”
才三歲!談芝麻大點的心事!
某爹很惱怒!
趁著阮婉端水的功夫,攬了女兒在懷中,“告訴爹爹,我們家小魚兒有何心事?”
“阿牛生我氣,他同葫蘆玩,就不同我一處玩了,阿牛以前是同我最好的。”
邵文槿額頭三道黑線,這便是阮婉所謂的母女心事!
聞得屋外腳步聲漸近,若是折回,不知道又要說多久。
邵文槿心急如焚,就一本正經開口,“魚兒,如果阿牛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就把最喜歡的東西送於他,他就一定會同你和好了。”
“爹爹,真的?”邵小魚饒是認真。
唬孩子而已!
“真的!”
翌日傍晚,邵小魚獨自回到家中,哼著小調,心情好不得了。見到邵文槿,便一把撲到懷中,“爹爹~”
甚是撒嬌。
邵文槿心花怒放,“同阿牛和好了?”
邵小魚拚命點頭。
邵文槿吻上她臉頰,“那弟弟呢?為何沒同你一道回來?”
邵小魚咧嘴一笑,“我把弟弟送給阿牛了。”
邵文槿:“……”
睿宸七年,在邵小魚印象裏,爹爹和娘親遇見了許多熟人。
三月的時候,弟弟頑皮,也不知道那胖嘟嘟的肉丸子如何爬上路口樹頂的。當時爹爹外出不在,嚇壞了娘親,生怕弟弟掉下來。
弟弟也哭得眼淚鼻涕糊作一團,眼看腳下打滑,手未抓住,直接從樹上摔下,娘親慌亂去接。
她捂住眼睛,悄悄睜眼,卻見弟弟落入白衣翩翩公子懷中,還在咯咯作笑。那白衣公子生得好像畫中謫仙,腰間別著一柄軟劍,便是堂舅母說的江湖俠士。白衣公子將弟弟還給娘親,娘親怔了許久。
邵小魚才曉娘親和白衣公子認識。
娘親讓她同弟弟喚“蘇叔叔”。
他倆便像歡呼的雀兒般,嘰嘰喳喳喊個不停。
蘇叔叔很親切。
蘇叔叔牽著他們姐弟二人,娘親和蘇叔叔說話,他們就聽,大多聽不懂,但蘇叔叔會躍身而起抓麻雀給弟弟,還會采枝頭最高的花給她,她同弟弟“哇哇”讚歎。
蘇叔叔離開,她和弟弟都舍不得他。
娘親莞爾,那我們日後去入水看蘇叔叔可好?
他們齊聲道好。
邵小蝦記得最清楚卻是陸叔叔,因為陸叔叔長得像隔壁阿牛哥哥家養的猴子,頗有喜感。
那時爹爹帶他和姐姐去墨館送畫,就在墨館遇見了陸叔叔。
爹爹同陸叔叔都認出了對方,兩人一直笑,他和姐姐抬頭看。一會兒看看爹爹,一會兒看看陸叔叔,半晌,陸叔叔又俯身摸他和姐姐頭頂。
“你和阮婉的孩子?”
阮婉是娘親的名字,不消爹爹應聲,他和姐姐便在一旁拚命點頭。
陸叔叔笑不可抑。
陸叔叔抱他,他就伸手去摸陸叔叔的臉,爹爹哼道,陸叔叔卻道無妨。
陸叔叔同他們一道回家,見到陸叔叔,娘親也笑了許久。一頓飯,他和姐姐邊吃邊聽,爹爹娘親就同陸叔叔不時笑出聲來。
他不知他們笑何,他們笑,他也跟著笑,眼睛彎成一條縫,爬到陸叔叔懷中,“陸叔叔抱。”
“阮婉,你兒子喜歡我這個陸叔叔。”好不得意。
他便眉開眼笑,“陸叔叔同隔壁阿牛家的小猴長得像。”
一語既出,爹爹輕咳兩聲以示警告,他趕緊捂嘴。陸叔叔和娘親卻是笑個不停,爹爹也不知何故。
“阮婉,果真是你兒子。”
陸叔叔走時,送了娘親一幅圖,娘親看了許久。
邵小蝦也湊上前去,畫中一群十一二歲的孩童嬉鬧,為首的兩個,一個長得像陸叔叔,另一個高貴冷豔,橫眉冷對。
姐姐說,不如我們娘親畫得好看。
他狠狠點頭,也沒有陸爺爺畫得好。陸康便是陸爺爺,平日走動得多,他們時常見到。
爹爹便抱起他和姐姐坐在膝上,他攀上爹爹胳膊:“爹爹,娘親如何同陸叔叔認識的?”
爹爹輕笑:“陸叔叔是你娘親幼時的發小,玩伴。”
“就像我同阿牛?”姐姐睜大眼睛。
娘親抱起她,莞爾道,“我們是發小,玩伴,好友,知交……高山流水,紀子陸康。”
紀爺爺和陸爺爺……
除了蘇叔叔和陸叔叔,邵小魚和邵小蝦還見過另一個叔叔,但是娘親從沒告訴過他們二人那叔叔的名字。
九月時候,成州入秋,娘親帶他們二人去城西布莊做新衣裳。布莊的掌櫃脾氣很怪,做得衣裳卻很好看。
那天的人當真多,娘親抱著小蝦看布料,小魚便緊緊跟在她身後。她個頭又小,有人走得急,沒注意將她刮倒在地。她喚了聲娘親,險些被人踩踏上,幸好身旁的叔叔將她抱起。
叔叔將她還於娘親,娘親眼圈卻驀地紅了。
“夫人,我們可認識?”那叔叔微微攏眉,目不轉睛看著娘親,邵小蝦便哇得哭了出來,“你是壞人,你把娘親惹哭了。”
城西布莊本就人多,邵小蝦一鬧,人群紛紛回頭。
那叔叔也覺失禮,道了聲告辭便匆匆離開,邵小魚卻見娘親遠遠望著,直到那叔叔消失在眼前。
“娘親,今日布莊遇見的叔叔是誰?”回家路上,她一手牽著弟弟,一手牽著娘親問題。
娘親從袖袋中掏出一枚護身符看了許久,“那不是叔叔,是舅舅。”
“舅舅?”兩人異口同聲。
娘親溫婉一笑,“是娘親初到異鄉,最照顧娘親的舅舅。”
邵小蝦瞪大眼睛,“那舅舅為何不認得娘親?”
“娘親不知道呢,興許是忘了,興許是旁的。”
邵小魚皺起眉頭,“那舅舅不認得娘親了,娘親傷心嗎?”
“不。”阮婉收起護身符,“娘親開心。”
兩人不懂,又嘰嘰喳喳問個不停,阮婉笑而不答。夕陽西下,遠方好似鍍上一層淡淡金輝,過往幕幕浮上心頭。
“江離,白日裏我是真說謝謝你,從到南順起,凡事都有你照顧……難不成本侯平日就這般可惡,說句謝謝旁人都不信?!”
“末將時任京中禁軍左前衛,奉皇命護送侯爺入西秦,自當護侯爺安然返回西秦,還請侯爺不要為難!”
……
隻要他還活著,便是世上最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