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公子宛沒取錯名字,果真是奇葩一群!”高入平朗聲笑開,“我先幹為敬!”
觥籌交錯,邵文鬆心中似是豁然開闊。
當年禦使栽贓,阮婉殿中篤定,還有那幅藏在邵文槿書房中的風藍圖,如今,依稀有了出處。
奇葩圖,京中過往誰被稱為奇葩最多?
不言自明。
邵文槿竟是連他都未說過。
扶搖也轉眸望向阮少卿,笑而不語。
回府馬車上,阮少卿些許醉意。扶搖伸手替他輕捏額頭,他悠悠開口,“阮婉昨日來了家信,問候你和暄兒。”
扶搖莞爾,“她同文槿可好?”
阮少卿酸溜溜道,“信裏倒是口口聲聲說好,你也看到了,剛才那幅圖不知要畫多久,有身孕的人也不知道將息。”
言外之意,有人還不管!
長風成州,邵文槿莫名噴嚏連連,吵醒懷中某人。阮婉睡眼惺忪,“夜裏著涼了?”
“不曾,”他應得簡潔,頓了頓,打趣道,“怕是被人念叨了。”
阮婉輕笑,困意去了多半,便想撐手坐起,邵文槿俯身扶她,“不多睡會?”
阮婉懶懶道,“文槿,我饞明記的酸梅了。”
明記在城北,往返要兩個時辰。邵文槿聞言起身,輕輕吻上她額頭,“我去去就回。”
番外二
有身孕的女子便是如此,大凡念起某物就非得吃到不可,否則心裏一直惦記著。
阮婉尤其喜歡明記的酸梅,邵文槿就成了此處的常客。
“邵夫人近來可好?”掌櫃笑容可掬。
“托福,還有兩月臨盆。”
“屆時邵公子別忘遣人來店中通知一聲,也好備份薄禮。”邵公子對夫人很好,遠近皆知,掌櫃亦是對他讚許有佳。
邵文槿謝過,掌櫃親自送至門口。
邵文槿竟在此處,意外見到了卓文。
……
早在巴爾十萬鐵騎南下進犯都城之前,西秦國中就突生變故。貴王連同永寧侯逼宮,華帝暴斃,平遠侯卓文也自此失蹤。
外界傳聞諸多,例如宮變時平遠侯就已身死,再如平遠侯當日擄走了永寧侯夫人,更或者,永寧侯同平遠侯有舊仇,華帝一倒,平遠侯便離京躲避永寧侯去了。總之,眾說紛紜,卻一直沒有卓文消息。
他竟然在成州見到卓文!
卓文也明顯一滯,繼而豪爽開口,“文槿兄,痛飲一杯?”
邵文槿卻之不恭。
當年若不是卓文,他和阮婉走不出西秦,卓文於他二人有恩,他心懷感激。杯盞之間,言笑晏晏,卓文明顯咳嗽不止,都是習武之人,他一眼看出不對。
卓文卻不想多提,隻是沒見他同阮婉在一處,語氣裏似有些許遺憾。
知曉他誤會,邵文槿也不隱瞞:“南順國中的昭遠侯,是我內兄,內子名喚阮婉。”
卓文微怔,頃刻便反應過來,“原來如此!”
兩人心照不宣,卓文舉杯相邀,笑意倏然浮上嘴角。邵文槿也舉杯回敬:“還未向卓兄道謝,當日若非卓兄,我同阮婉可能已經命喪西秦。”
卓文搖頭:“不過杯水車薪,從西秦回南順並非易事,你們該吃了不少苦頭。”
酒杯停在半空,想起途中幕幕,九死一生有,即北花燈也有,邵文槿淡然一笑,“都值得。”言簡意賅,卻眸含笑意,卓文也跟著笑起來,“阮婉近來可好?”
“六個月身孕,想吃酸梅了,如此我才遇上的卓兄。”
“恭喜!”許是激動,卓文又重咳幾聲,掩都掩不住。咳過之後,又自酌一杯,邵文槿微微攏眉,伸手相攔,“卓兄,不宜多飲。”
卓文微頓,繼而清淺一笑,“邵文槿,其實你不必謝我。我救你二人,也是彌補我心中憾事。我與青青相識於幼年,非卿不娶。後來四海閣變故,我遭華帝扣押,好容易逃出京城尋她,結果快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卻意外摔落崖底。等我趕到四海閣,才曉三百餘人無一幸免。當日救不下她,是我永生之憾。往後為了護她性命,我背負四海閣三百餘條性命,她對我恨之入骨,便賭氣嫁於永寧侯……”
洛語青是永寧侯夫人,當初同阮婉出使西秦,華帝在殿中便命人挑唆過,今日才曉這般原委。
要同旁人道起並非易事,邵文槿斂眸不語。
卓文又道:“見到你們二人如此也是快事,你我今日,隻管痛飲,不管旁騖!”
邵文槿無需多言,仰首一飲而盡。
卓文朗聲大笑,許久未曾酣暢淋漓。
……
一場酒喝到暮時,辭別時,邵文槿還是道聲“保重”。
卓文也不在意,隻叮囑代他問候阮婉。
邵文槿點頭,回家一路,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卓文的傷,該是撐不過多久。
回到城西,天色已晚,阮婉在路口來回踱步。見到他,心中才驟然一舒。大步上前,聞到他身上有酒氣,微微怔住。邵文槿不是沒有分寸之人,她在家中等,他哪裏會無緣無故去飲酒?
心底澄澈,卻打趣道,“邵公子,你買的是梅子還是梅子酒啊?”
一句未提她等了許久,嬌嗔模樣裏隱隱帶著喘息。徘徊時間不短,該是擔心他了,邵文槿也不點破,伸手扶她,“我方才見到卓文了。”
卓文?阮婉駐足,“他在何處?”
“他很好,還有旁事在身就不來看你了,讓我轉達問候。”她知道這些便足矣,卓文很好,她也能寬心。
阮婉果然笑開,“我就說卓文這人素來怪異,不過,平安就是好事。”早前聽聞他失蹤生死不明,邵文槿言罷,她明顯歡喜,連酸梅的事也拋至腦後。
邵文槿哭笑不得,又將明記的錦盒拿出。
阮婉笑逐顏開,饞得當即打開放了一枚到嘴中,甚是滿足。半晌,轉眸去看邵文槿,卻見他盯著自己出神。
他今日果真奇怪至極,“邵文槿,你發什麼楞!”
語氣稍許埋怨,手中酸梅卻未停過。
他攬她在懷中,柔聲道:“我在想,能同心愛之人一處,有我們自己的孩子,便是世上最幸福之事。”
他自詡有感而發,阮婉卻不禁抽了抽嘴角,“邵文槿,該產前憂鬱的是女子好吧,你憂鬱什麼!”
邵文槿笑不可抑,他何時憂鬱了?
阮婉一聲歎息,“起初隔壁王嬸說,我還不信,原來男子也是有產前憂鬱的。”
邵文槿才曉她認真,正欲開口糾正,她又幽怨歎道,“邵文槿,你該不會真有產前憂鬱吧?”
邵文槿徒然語塞。
到了十一月,阮婉臨盆在即。
穩婆和大夫都是李卿同宋嫣兒提前安排好的,兩人閑來無事,都到成州作陪。所謂三個女人一台戲,邵文槿無奈。
譬如,早前阮婉便同他糾結過生兒生女的問題,那時阮婉五個月身孕,嗜睡,小腿輕微水腫。午間小寐,他替她揉腿,她便賴在他懷中舒服開口,“文槿,你希望生兒子還是女兒?”
“兒女都好。”兒子像他,女兒像她,“若生女兒,我保護你們娘倆,若生兒子,我們父子護你。”
阮婉剜他一眼,猥瑣笑道,“不是生兒子,你們父子一起欺負我,生女兒,我們母女欺負你嗎?”
哪裏來的歪歪道理,邵文槿無語。
她自己卻已嘻嘻笑開,“從前不知道誰說,像我這樣的,軍中一個就吃不消了,還是生男兒好些。”
男兒?
邵文槿訕笑,阮少卿那樣的,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阮婉又作焦慮狀,“若是生隻小洪水猛獸該如何是好?”
邵文槿啞然。
到了十一月,阮婉又開始憂慮起來。“文槿,我若是生兒子怎麼辦?”明顯憂心忡忡。
有人好氣好笑,“當初是誰想生兒子的?”
阮婉眉間微蹙,輕聲歎道,“這幾日同嫣兒和李卿一處,說起我若是生了女兒,就替他們訂下娃娃親。讓他們從小在一處玩耍,青梅竹馬,長大了就成親,我們日後作親家。”
“哦?”三個女人湊在一處,果然沒有消停的時候,邵文槿暗自腹誹,麵上還是作哄,“你們若喜歡,就生女兒結親,生兒子結為兄弟,有何焦慮的?”
阮婉還是托腮,明顯憂心忡忡。“嫣兒和李卿都生了兒子,我若隻生一個女兒,是同懷瑾訂親還是同錦城(沈晉華的兒子)訂親?”
竟在糾結這種問題,邵文槿用力戳了戳她額頭,“那讓她日後自己選就是,現在還沒出世,你為這事傷神作何?”
阮婉摸了摸肚子,饒是認真道:“生兩個女兒就好了,一人一個,你說是不是?”
邵文槿隻得依著她應聲。
她卻撐手從床榻坐起,“那,如果隻生一個呢?”
“阮婉,那就等他/她出生再說……”他兀覺明日很有必要同宋嫣兒和李卿好好談一談。
阮婉終於老實躺下,邵文槿替她掖好被角,吹燈上塌。不久,她又伸手環上他腰間,“文槿,該不會生兩個兒子吧?”
邵文槿哭笑不得,“兩個兒子有何不好?兒子還少操心些,女兒便要時時刻刻惦記著,遇上何人,談婚論嫁,嫁人後過得好不好……”
不過寬慰,她聞言卻正經開口,“邵文槿,你不是真的產前憂鬱吧?”
“阮婉!”邵文槿想死。
“那若生龍鳳胎的話……”
“阮婉!”
……
臘月初四,阮婉果真誕下一對龍鳳胎。
邵文槿的產前憂鬱也算告一段落,一左一右懷抱著,目光全然不知該放在何處,笑得合不攏嘴。
兩個孩子都生得同他掛像,他卻一眼看出,女兒的嘴唇和兒子的鼻尖像阮婉。阮婉心裏歡悅,臉上卻佯裝懊惱,“費這麼大力氣,憑何生得全像你的?”
“像我不好?”邵文槿俯身將孩子置於她身旁,笑眼盈盈輕撫她臉頰,“夫人,辛苦了。”
阮婉心中繁花似錦,湊上去親兩個孩子額頭,半晌,似是想起何事,又興致勃勃問道,“哪個先出生?”
“先是姐姐,再是弟弟。”
阮婉撲哧笑開,“我小時候被阮少卿占了先,一直霸著哥哥名頭,我女兒爭氣得多!”
這又是哪來的歪歪道理,邵文槿忍俊不禁。
她卻歡喜得很,“文槿,名字我一早便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