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過去的和將要到來的22(3 / 3)

流淚沒有用,自責沒有用,她決定始終要用一口氣撐著,不去想最壞的結局。

電話在這個時候響了,她立刻轉身,一激動把桌上的花瓶撞倒,跌在地上摔得粉碎。卻是曹書仁給她的短信:“我們劉副總已經親自帶隊趕往S省了,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別著急,要有信心。”

她把短信看了兩遍,然後開始打掃房間。自從大遠離開後,屋子裏一切井然有序。

他的帽子和球鞋放在櫥櫃裏。攀岩器材也被敏知整理好了放在大包裏。他喜歡的模型擺在架子上。他寶貝的遊戲機在電視櫃上。

這個人熱愛的那麼多,塵世牽絆如此之重,應該還生機勃勃地在那裏吧。敏知坐在沙發上握著遊戲機手柄,嘴角掛起溫柔的笑意。

四十八個小時過去了。死亡人數已超過萬人。

張青藍的電話打過來,拿起電話敏知卻隻聽見低低的哭泣。她靜靜地聽著,任青藍發泄。

“整整兩天了。他們在哪裏啊?我特後悔,真的,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大方地跟他表白。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青藍,人的求生意誌往往超出你的想象。而且,他們都曾經是訓練有素的現場工程師,比一般人更堅韌,更懂得急救和保護自己。四十八小時又怎麼了?一周過去都有希望。別放棄,堅強點兒,丫頭。”

她放下電話,Frank親自走進來:“關,你需要休假嗎?”她笑笑,搖了搖頭:“讓我忙一忙,挺好的。”

下班後她剛回家,正在又給高瞻打電話,門鈴響了。她詫異地拉開門一看,衛穎和好好站在那裏望著她笑。

“我做了幾樣菜,找衛穎過來跟你一起打牙祭。”好好笑眯眯地把手裏的食盒放下,熟門熟路地去廚房找碗筷。

敏知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都是自己愛吃的。

她慢慢地挨著桌子坐下來,笑了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衛穎輕輕地喲了一聲,好好和她都忙問:“怎麼啦?”衛穎指指肚子:“小家夥在踢我,動得厲害。”

敏知好奇地把左手伸上去,掌心被輕輕地頂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敢相信這感覺,又把右手也放上去。砰砰兩下,寶寶在裏麵打拳,兩次都踢或者打到了她的手掌。

奇妙而溫暖的滋味從心底蔓延開來,原來生命就是這樣的律動。

她好半天說不出話,好好和衛穎看到她呆愣愣的樣子,都撲哧笑了,心想資深少女果然少見多怪而易感啊。

“敏知,你接下來怎麼打算?”衛穎問她。

不知怎的,她平靜了許多,鎮定也不再是偽裝出來的假象。她吃了一大口飯,抬頭看著兩位好友:“我想過了,過了明天,過了黃金七十二小時,我就飛過去。不管怎樣,”她頓了頓,“我都要見他一麵。”

誰也沒有出聲反對,因為換了自己也一定是同樣的選擇。

“多吃點。”好好盛了一碗湯端到她麵前,“另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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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高瞻,我知道你一定還在那裏,在某個我不知道地名的地方。你那麼棒,經曆過很多險情,從來都能幸運而頑強的熬過來,我對你有信心。我一直在工作,最近還是特別忙。忙一點好,省得我想太多。你不要擔心我,無論怎麼樣,我都會照顧好自己。你也不要擔心你的家人,無論怎麼樣,我都會照顧他們,就像你親自在這裏一樣。”

“如果你在這裏,看到電視,你一定會跟我一樣感動。等你回來了,我慢慢跟你講。”

“親愛的你,現在是淩晨四點了。你在那裏還好嗎?冷不冷?餓不餓?渴不渴?千萬小心。這次災難我們失去了許許多多的孩子,也有許許多多的孩子失去了父母。我在想,咱們結婚以後就收養一個孩子吧,咱們應該夠條件吧?對,我是說結婚了。以後記得,是我求的婚,你很糗吧,哈哈。”

“大遠,今天好好和衛穎來看我了。我得到一個好消息,好好的髓源很有可能找到了。太棒了,是不是?這更堅定了我的信念,你平安無事。”

又一次日落到來。夕陽火紅地燒在天邊。長安街上車水馬龍,敏知開車前往機場,行李早就在昨夜收拾好放在後備廂。堵車依然很嚴重,她看著這情景,卻無端生出親切的感覺。好多次高瞻來接她下班可不都是這樣?平安就是幸福,這些瑣碎的煩惱又算得了什麼?

手機響起,曹書仁激動得說話都有點亂了:“他們都還活著,還活著。”

敏知愣在那裏,該前進了都不知道,直到後麵的司機不耐煩地按喇叭。

“真的嗎?他們都還好,有沒有人受傷?”

“有一個。他們的車子在途中翻了,特別幸運,隻有司機受了傷。他們輪流把司機背出來,走了整整兩天。現在隊裏唯一的女同誌陪著傷員到了省會。剩下的人留在重災區幫助救援了,現在還沒法兒用手機跟我們聯係,但是確定人員都安全。”

踩著刹車的腳有些發軟。敏知努力控製了一下才說:“謝謝您,謝謝您。”

“嘿,還客氣什麼啊。我不跟你說了,我現在得給青藍打個電話,小丫頭也急死了。你先穩住,沒組織的自己去災區不好。”曹書仁又叮囑一次。

敏知答應下來,把車子停在路邊,先給高懿打電話,對方沒接後又發短信,然後立刻給衛穎打電話。電話接通,她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急得衛穎連連喂了好幾聲。

“高瞻他們有下落了,都好好兒的,沒事兒。”她終於說。

“我說什麼來著?”衛穎一愣,立刻大笑起來,“我就知道他會吉人天相的。”

“嗯。”她吸了吸鼻子。

“這下放心了吧?快別去了,到我爸媽這兒來吃個飯,詳細跟我說說怎麼回事兒。”

“你又回娘家了?”敏知平複了一下情緒,問。

“嗯,我忘了告訴你,我爸他們公司捐了錢,徐澈這兩天火速買了點物資,耿濤也說幫忙,他們今天都去前線送物資了。”

敏知握著手機,喉頭有些哽住,末了也隻能輕輕說:“動作可真快。謝謝。”

“切,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快來吧。哦,還有,徐澈給我發短信,說在機場還遇到了破曉,他們公司的設備因為地震損壞很大,他也趕過去了。”

掛了電話,敏知去查手機短信,她一直沒心思去看,這下才看到破曉發來的消息:“我去災區了。你在北京保重。平安是福。”

“你也要平安。”她低低地自語,把短信發了出去。

有人在敲她的車窗。她連忙抬頭一看,外麵站著一個警察,看到她的臉明顯吃了一驚。她搖下窗戶,警察俯身說:“這兒不能停車,那麼大標誌看不見嗎?”

“對不起,對不起。”她想打火,可是因為剛才太激動,一時有些手忙腳亂。

警察本來已經掏出罰單,突然又問:“怎麼啦,哭成這樣?”

敏知一摸臉,這才知道自己已經無聲的流了一臉淚。

“我男朋友在S省,剛有了消息。”

警察站直了身子,把罰單放回兜裏,這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應該已經做了父親。他看敏知的目光裏有種溫和的理解:“明白了。快回去吧。這事兒多好啊,別在這裏哭,回家趕緊著打電話去。”

敏知用手背擦了眼淚,衝他笑了笑道謝,發動了車子。

新的短信又不斷地發了出去。

“你妹妹他們跟我聯係了,他們在電話那頭可高興了,你媽媽又哭又笑的。高瞻你瞧,為了我們你一定得好好的。

“剛才我去從前常去的海外留學生論壇看了一次,那裏有很多我的好朋友。你知道他們幹了什麼?他們到處找地方捐款,製作了海報,網站,動員外國人捐款。短短幾天,他們就捐了幾百萬美元!國內也捐了幾個億。”

“他們當中甚至有的人現在已經帶著醫療隊直接去了災區了。”

“剛收到消息,因為太多人獻血,血庫居然都滿了。”

“朋友的博客上寫,他們公司在中國的幾個同事,連夜製作了搜索引擎,讓大家能夠最快地在網絡上搜索到幸存的親人朋友的名字。希望所有人都能搜到那個他想找的人。”

“我現在幫徐澈他們在後方組織捐款和物資。我隻在msn上掛了一個求助信息,立刻有很多很多人,認識不認識的,給我發消息和短信,提供相關信息。”

“每一個人都在想做點什麼。那種急迫的心理我太明白了,雖然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們並沒有親人和朋友在災區。”

“有好幾個同事,有人看著挺憤世嫉俗,有人看著挺得過且過什麼也不關心,可是這個時候,他們都在到處奔忙。隻要我說什麼,立刻就有許多人伸出援手。這兩天,我的電話都要被打爆了。”

“大遠,從前很多時候,我們可能對這個社會有失望,有不滿。可是這幾天我看到了太多人性的閃光。我們的民族居然有這樣的凝聚力,真讓我吃驚。”

“我常常想起那句歌詞,要經曆多少我才能看清這世界的全貌。大遠,我看到了這個世界的黑暗,但是看到了更多的美好,突然之間覺得,能夠來這個世上走一次,真是幸運。這場災害雖然可怕,可是我對未來卻前所未有地充滿了希望。我等你回來,你一定會有同感的。”

叮咚的音樂聲響起,她拿起手機,有個陌生的號碼給她短信,上麵隻有短短的幾個字:“平安,勿念。大遠。”

她怔怔地捧著手機,過了好半天才把臉貼到屏幕上,讓那六個字溫暖自己。

她心裏非常清楚,如果不是去了最艱苦最糟糕的地方,他一定會給自己打個電話。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她所企求的,不是耳鬢廝磨的相守,卻是遠隔天涯仍然心有靈犀的默契。而那些爭執不滿,也早已雲淡風輕。

她在任何時候都開著電視,或者在網上看直播新聞。在忙碌的每一個間隙,她都要仔細地看著屏幕,尋找高瞻的身影。

張青藍的朋友打電話回來,也跟敏知仔細地說了一下情況。大男孩在電話那邊語氣凝重:“高頭兒是我們這裏唯一一個有專業登山技能和野外營救的人,我們回到這裏救援,他跟著解放軍去了更裏麵。”

“那一路情況怎麼樣?你實話實說。”

男孩沉默片刻說:“前麵來的人說塌了好多次方,餘震太多了,好多車都被砸在下麵。因為路況很遭,他們隨身帶的補給也不多。”聽到敏知不說話,他急了,“小關姐,你別著急啊,我也是不想瞞你,因為……”

“我知道。”敏知的語氣十分鎮定,“他能走進去,他當然會去。拖一秒也許就是一條生命啊。快一周了,當然不能放棄。”

“小關姐,”男孩頓了頓,“高頭兒是好樣的。”

“換了你也會這麼做,不是嗎?任何一個人都會這麼選擇。”敏知堅定地斷言。

每個善良的人身上都有熱血,每一個善良的人都能成為英雄。通過這近百小時,敏知毫不懷疑。

隻是剛剛放下的心又懸到了嗓子眼。她在網上看到那損毀的道路和坍塌的山體照片,突然想起高瞻腦後的傷疤,覺得胸口一陣陣發緊。

母親打電話過來問,敏知支支吾吾地說高瞻在前線做 誌願者。

母親依舊直白地問:“他有這個能耐嗎?沒金剛鑽就別攬那瓷器活兒。瞎逞個人英雄主義,去了還給國家添亂。”

“媽,他有專業技能,所以,所以去的地方還是最艱苦的地方。”

母親沉吟片刻:“敏敏,你是不是這兩天都沒睡好?你嗓子都啞了。啊?哦,老頭子在旁邊擠眉弄眼的要我告訴你,別太擔心了,自己的身體要照顧好。等這孩子回來,你帶他回趟家吧。有你爸你媽幫你去寺裏拜佛,他會沒事兒的。”

“媽……”敏知含著淚笑了,“你不是唯物主義者共產黨員嗎?”

“唯物主義者共產黨員就是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嘛。”母親笑著說。

敏知終於忍不住咧開了嘴,一腔憂慮暫時拋到腦後。

msn上突然有人給她發了個消息,正是她在美國留學時的同屋江寧。江寧在香港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工作繁忙,兩人已經好久沒有聯係了。

江寧開門見山地說:“敏知,我聽說你在籌備物資送到前線?”

“是,我們有人去了,也有自己的運輸方式。”

“你看我這裏籌集到一些錢,如果委托你運送物資,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

江寧告訴敏知,自己和朋友很早以前注冊了一個非營利公司,幫助國內的孩子和婦女,但是因為她一直很忙,並沒有實際參加運作,直到最近。她說:“前幾天你都不知道我是怎麼過的,我剛好有些空閑時間,全都用來看新聞了。很多時候我走在街上,看見人們若無其事地生活著,都會沒來由地覺得煩躁和憤怒。”

敏知一凜:“你得注意心理健康。”

江寧打了哀傷的臉:“這大概就是災難後遺症吧。當年‘9·11’的時候我在紐約,的確很讓我震驚難過,也知道很多美國人因為觀看電視而產生心理疾病。這次到底是自己的國家,那份痛加了百倍不止。我出去跟人談判的時候,老覺得自己分裂了,一個在那裏說著些場麵話,一個在旁觀。有時想想,這麼大的痛苦和災難,會覺得生命真沒有意義。”

敏知愣了一愣,同屋兩年,她一直覺得江寧是個性格潑辣果斷的女子,沒想到她心裏有這麼多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感性一麵。她一麵感動著,一麵勸說:“所以你得做點什麼。活著的人不能消極,要更努力啊。”

“嗯,這也是我最近幫忙籌款的原因。我得做點什麼,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老沉浸在裏麵,同時也盡自己的一份力。”

兩個女子都同時用了那個擁抱的圖標,隔著網絡感受到彼此心裏相似的那個部分。

“我常常在想,災難過去了,救援的人員都走了,對於災民來說,痛苦才剛剛開始。我完全無法想象,有的城市,失去了那麼多孩子,那麼多老人。我看CNN的報道,記者站在廢墟上,他說起這個城市,It is history。我實在太難過了。逝者已逝,活下來的人該有多麼痛苦。在以後的日子裏,他們要麵對的太多太多了。”這些話,敏知不能跟懷孕的衛穎說,也不能跟生病的好好說,現在終於痛快地傾訴出來,一時間情緒難以控製。

“所以我們在籌劃一個長期的項目,包括很多方麵,比如對孤兒和失去孩子的家長的心理幫助,殘疾孩子的義肢問題等。”

“是嗎?這真是太好了。我覺得民間能大量有這樣的關懷組織,比僅僅依靠政府的力量要好太多了。我能幫你們什麼忙?”

江寧給她一個笑臉:“我剛才就想提來著。我們缺大陸的行政人員,如果你願意的話,熱烈歡迎。”

“當然願意。”

結束了談話,兩人都有一點釋然感。死亡帶來的悲痛太過巨大,唯有依靠對肩上擔子的認識來減輕這份焦灼痛苦。

敏知在後方的物資籌備工作複雜而瑣碎。她幹脆請了兩天假專門處理這些事情。衛穎也堅持要參與進來。好些人走到了一起,成了一個臨時指揮部。

有時敏知在繁忙中抬起頭看著周圍的朋友,不敢相信僅僅短短幾天人們就能如此卓有成效。他們一起看電視。超過一百個小時還有人被救出,在歡呼的同時他們深深為生命的頑強而感到敬畏。

他們更看到那些可愛的孩子,有的救出了自己的同學,有的背著妹妹翻山越嶺逃離危險,有的甚至自己鋸斷腿爬出廢墟,還有的年紀小小就能鎮定地組織起成年災民們領取物資:“大家要排隊,不要搶,否則別人下次就不再送吃的給我們了。”

他們麵麵相覷,繼而感到無比欣慰和敬佩。

這,就是我們民族的未來和希望。

衛穎把手放在腹部,熱淚盈眶。

他們誰也不會忘記五月十九日那天下午兩點二十八分,距離地震整整七天的日子。他們站到窗戶前,跟所有人一樣肅穆莊重。樓下環城公路的車子同時停了下來,齊齊鳴起喇叭。

五星紅旗下半旗,舉國默哀三分鍾。

對於這個民族而言,這傷疤也許永遠不能愈合。隻是一個瞬間,天崩地裂,數十萬人失去家園,無數生命被埋葬。

那是我們血濃於水的同胞。

那是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孩子,我們的朋友。

熱淚落下,濺在這片熱土之上。而哀痛過後,更多的人抬起頭呼喊出了“加油”的口號。

我們的民族,早已習慣了傷痕累累之後重新站起來。

在後來的日子裏,敏知一直記得那個老人說的話:“既然幸存活了下來,就要好好地活下去。”

最初的痛苦已經過去,更艱難的道路還在前方。

“大遠,震後的重建工作一定非常漫長,也許要十幾年,二三十年,甚至更久。我們正是年富力強的一代,這擔子將會被我們挑起來。我感到這是至高榮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敏知推開窗,看見久違的星光,發出了這樣一條短信。

很快電話就響了起來。敏知像是有所預感,一把抓起手機。

“敏知。”那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一點疲憊喊。

聽到他聲音的刹那,敏知突然平靜了下來,就好像他還在北京時無數次的通話。她輕輕地問:“你好嗎?你受傷了沒有?”

高瞻在那邊笑:“沒有。”又急急地補充,“真的。回去讓你親自檢查。”

敏知笑出聲:“你這個家夥。”然後就說不下去了,千言萬語哽在喉頭。

高瞻緊張了:“我可不是故意不給你打電話,也不是故意不回去,可是,我不能走。”

“嗯。”

“敏知,我不想跟你形容這裏的情況。我……形容不出來。”這是第一次,敏知聽到高瞻的哽咽。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他從沒有離開,她的心生出溫柔的臂膀,飛越千山萬水去安撫他的煎熬,自責。

“我覺得自己特別沒用。很多人,我們都沒救出來,眼睜睜地就看著這麼走了。有孩子,有老人,有年輕人,有……” 這樣剛強磊落的男子,終於在電話那頭痛哭失聲。

這個時候,敏知可以想象高瞻的樣子,當然更知道自己為那些逝去生命所感到的切膚之痛遠遠不如高瞻那樣直接和具有衝擊力。刹那間腦海裏流過無數的畫麵,她跟著他一起痛徹心扉。

“不會的。大遠,你已經盡力了。”敏知知道自己的安慰有些蒼白,但是仍說了一句,“真的,我為你驕傲。想想那些被救出來的人吧,他們終於活下來了啊。”

過了很久,高瞻平靜下來,說:“我隻想告訴你,任何一個人看到這樣的場麵,隻會做一件事情,救人。前兩天軍隊還沒到,來不及給你電話,我道歉。我看到你的短信了,當然隻是很快地看了一遍。你說了榮譽,我也覺得這是榮譽,能在這個時候留在這裏,和軍隊在一起,哪怕做後勤也好。”

“我明白。”

沉默了一會,高瞻又說:“那個,有件事兒,我可不能答應你。”

“什麼?”敏知詫異這個時候他還跟自己蘑菇。

“就是那個,關於××的事兒嘛。”他中間兩個字說得極含糊,敏知大奇:“關於什麼?”

“求婚。”他沒好氣地吼了一句。

敏知笑了起來,聽他說:“當然是我來求婚了。你的短信作廢。”

“你這個賴皮。”

“嗯,就這麼定了。掛了,不說了。等我回來,別擔心我。”信號時斷時續,他果斷地說了一句,電話裏傳來一陣忙音。

敏知握著手裏的電話,許久舍不得放下。

短信來了,電腦上朋友QQ上也發來消息。敏知先看手機,徐澈隻寫了簡短的幾個字:“我家寶貝兒要出來了。”

而再一抬頭,QQ上一張無比美麗的照片映入眼簾:一個胖胖的小嬰兒戴著粉色的帽子紅色的衣服,正睜大烏亮的眼睛抬起頭,看著那個懷抱自己的,正在咧開嘴笑著的年輕士兵。那綠色的軍裝,如同春天枝頭上最明媚的一抹顏色。

眼淚終於痛痛快快地流了下來。在這個五月的夜晚,關敏知放聲大哭,如同滂沱大雨,而心裏,卻念起了一首晴朗的詩。

這是一個百年難遇的嚴酷寒冬。無數的生命消逝了,太多的希望變成了絕望。整個世界都在歎息。

可是人們卻看到,這個地球上有一個國家,在最危急的時刻,最危險的地方,有人離開,卻有更多的人前往和自願留下,災難不可奪其誌,撼其勇。作為這個國家的一員,除了自豪,別無他想。

這本身就是最茁壯,最頑強,最鮮活的生命力,因為我們永遠不放棄,永遠不拋棄。

災難會過去,痛苦會過去。很久之後人們回頭,記得的隻會是感動的淚水,真誠的情誼,不變的信念。

縱然還有漫長的道路要走,未來,永遠值得期待

致我的親人朋友,我所有的讀者,我親愛的祖國和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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