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天才。”一天奧校放學後,物理尖子原霞突然走到他桌前說,“你是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嗎?”
“如果我發揮得再好一點,二等獎不會有問題。”楊雷自信地看著原霞。
原霞戴眼鏡,高個子,頭發剃成清爽的平頭,卻有一種斯文的帥氣。眼睛很細,笑時候總有點像譏諷,又像隻是一種理智的笑——理智得讓很多人心虛。
“我不說你是僥幸,”原霞說,“但你的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怕自己不用你教。”楊雷把書包甩到肩頭上,嘲諷地笑道,“我可是有世外高人指導哦。”
原霞並不生氣,還是那副笑笑的表情。
“我和人比賽打球,玩電腦,可我從來不和別人比賽物理。”原霞突然說。
“這我知道,所以你從來沒輸過。”楊雷諷刺地說。
“不是。是因為兩年前我跟一個朋友比賽過一次結果他發誓再也不碰物理了,後來他讀了文科。所以我不願和人比賽。”
“你想嚇我嗎?”
“不,”原霞靜靜地說,“我隻想告訴你我有向你挑戰的資格。”
周圍已經有很多眼睛望著這邊,他們好奇。
這不奇怪,從上高中起,已經沒有人看過原霞做物理題。自從他初三考取物理奧賽初中組的全國一等獎時,老師就給了他優惠政策。他不用參加物理考試和做物理作業了,他的作業是老師另外安排的。
每個人都知道他的物理很厲害,可是到底有多麼厲害,沒人知道。
隻有和他比賽過物理的人才知道。可是凡是和他比賽過的人,都會恥於提起“物理”二字,自然更不會詳詳細細地向周圍的人描述那場比賽。
就算描述了他們也不一定懂。
所以沒人知道,所以大家都更想知道:
這個物理天才會用什麼招數,以怎樣精妙的手法化解難題?
他做題時是否還要思考?或者已經成為一種本能?
“嗬嗬哈哈。”楊雷說,“不怕死的盡管來吧。”
“那麼就決定了。時間和地點都由你挑。出題可以拜托胡老師,或者你任意指定一個老師。”
“老栗如何?”楊雷自我思忖老栗對他比較有利。
“好啊,”原霞說,“地點呢?最好找個有公證的地方,免得耍賴。”
“你想要什麼公證?”楊雷問。
“比如,”原霞笑了笑,“我們可以在教學樓下那塊空地上,用粉筆寫解答,這樣整個樓上的人都看得清楚。”
“我很喜歡這個提議。”楊雷大叫道。他已經盤算過了,越是人多,越不怕姓原的小子耍花招,楊雷打敗原霞後會越出名。他想像了一下,整個教學樓的人看著楊雷獲勝感覺酷極了!他特別想了一下原霞輸了之後會怎樣到老胡那裏去哭訴,也想了一下畫室的哥們在場地邊上兜售他的簽名,而薑抱石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小子的決定是對的!這個物理天才埋沒在畫室裏——屈才啊!
教務處接到情報:畫室不良少年楊雷正教學樓下公然與人決鬥。教務主任找到校警,外加兩個東北血統的體育教師趕赴現場。
教學樓欄杆上伏滿了人,盛況空前。買賣彩票的穿梭其間。原霞具有壓倒性的支持率。三樓有人打出“原霞我們愛你”的大字條幅。另外還有不少人吹響看球賽的小喇叭。——也有少數人買楊雷勝,基本上是些對物理完全不懂的家夥。
教務主任不暇多看,但見楊雷鬥誌昂揚,殺氣騰騰,手中揮舞著——一支粉筆。
原以為他拿那玩意兒是作暗器用的,沒想到他竟蹲在地下刷刷寫字,頓時把主任看得呆掉半個。
另一人是高材生原霞!跟楊雷那種學生混在一起?(不隻混在一起,而且還“決鬥”)主任頓時不是半身不遂而是全身僵直。
“主任,這個……”體育老師大漢握緊拳頭問。
“我們走。”主任說。
“難道就讓他們……這麼決鬥?”另一個大漢問。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讓我給精神病院打電話?”主任沒好氣地說,拂袖而去。
走了幾步又回頭吩咐兩條漢子:“你們上去,把那些小喇叭給我統統沒收!把搞賭博的抓到我辦公室來。看看打條幅的學生,是男生,就由他們去;是女生,立即收掉條幅,人也帶到辦公室來。——不教育就是不行!”
楊雷寫下第一行分析之後瞥了一眼原霞,突然被一種神態嚇住了。
那種神態並不可怕,但他確確實實被嚇住了。原霞臉上那種肅穆得近乎神聖的表情,使他突然知道了原霞做題的境界。原霞那麼安靜地蹲在地上,捏著一支粉筆,似乎聽不見外界的任何喧嘩。粉筆在他手裏無比雍容大度,而筆下的算式卻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在延伸著。兩人在教學樓前的空地上,中間是從底樓借來的當擦子用的拖把,原霞看都沒看那東西一眼,隻顧安靜地蹲著,書寫著。楊雷在那時,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原霞隻是想給他一個教訓,讓他別那麼小看了物理中的奧妙。原霞哪有必要跟他比試——水平高下是很明顯的事情。
他不想看,可又忍不住總扭過頭去看原霞,每看一次都被原霞的表情嚇得更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