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朵九重葛,都是一個燃燒的靈魂
一樹的九重葛燦然地開著。一朵朵地開了,又一朵朵地謝了。這一朵飄在空中的時間要長一些,也不過是一隻短命的蝴蝶。但,隻需它在風中流浪那麼長的時間,也足以讓我講完這個故事了。
第01小節
九重葛有嫣然的紅色,文士們喜歡將它比作美人的笑靨,嬌豔又動人。阪上的一位詩人作歌道:“美人似花開正好”,講的就是這種可愛的花兒。
然而鈴子看著窗外開得正盛的花樹,卻皺起了眉頭。
“南條不要又回來得遲了吧。”她喃喃自語道。
等到那個十幾歲的孩子滿臉汗垢地跑進堂屋的時候,她的怒氣不禁一股腦兒發泄出來了:“南條!又去竹內師傅那裏了吧?有勇氣去,為什麼沒有勇氣承認呢?南條的行為大概不是母親所教給他的那樣吧!”
那個孩子怯懦地往後退,這更增加了她的怒氣,她順手綽起神龕前的一隻撣子逼上前去,大聲嗬斥道:“你以為這樣可以躲開責備嗎?我從早到晚的辛勞是為了你跑去不務正業嗎?啊,你這樣做,可使母親的心都要碎掉啦!”
那是一個身材削瘦的男孩子,眉目很端正,但臉色顯出一種淡淡的蒼白。他瞪著眼睛一聲不吭地站立著,修長的手指藏在背後,但那上麵的血泡是無論如何瞞不了人的。
他終於鼓足勇氣大聲喊道:“我就是喜歡舞蹈!我一定,一定要跟竹內師傅學習!”
鈴子懷著一種幸災樂禍的心情嚷道:“啊,你竟然用這樣的態度跟你的母親講話!可是你做不到的。竹內先生他們明天就出發回東京啦!”
這孩子仍然倔強地一聲不吭。
鈴子沒再答理他。因為這是一個從小就不愛多講話的孩子。自從他父親死後他更是沉默罕言。
看著他自己拿了木桶去衝涼,鈴子也放心地收拾起手裏的活計,這時窗外的星星已升起很高了,但很淡,朦朦朧朧地更顯著屋子寂靜得不同尋常。鄉村裏的星辰,看上去往往比城市裏所看到的大,也亮得多,然而這一夜的星,仿佛是懸在空氣汙濁些的東京上空一般,看不清楚。
第02小節
校園裏有一條沿湖的長走廊,走廊兩邊都是那種會開紅花的很大的樹。它們開花時滿樹綴滿了花朵,倒像是沿著柔軟的枝條流瀉下來。那長長的枝條就是載著蘊含的河流。
望鵑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樹,但她總覺得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樹,一種似乎代表著前生與今世約定的樹。
那種樹叫什麼呢?她於是去問曾滄。
曾滄知道很多東西,就像閔蝶不知道很多東西那樣。
曾滄口才極好,就像閔蝶口才失敗的程度一樣。
但是遇見了閔蝶,於是她問了一句:“湖邊那些樹,叫什麼名字,你知不知道?”
“哪些?”他傻乎乎地問。
“你是書呆子啊,連那麼美的樹都沒看見!”她笑了起來:“好啦,我不難為你啦。下次我摘一朵花來給你瞧瞧好了。”
閔蝶一個“謝”字沒講完,臉又紅了。
天下竟然有這樣內向的人。
可她不知怎麼又總有事沒事麻煩他,也不怕他煩。她總是自以為很了解他,也許是覺得他絕不會生氣吧。
第03小節
第二天早晨的時候,鈴子哭得幾乎昏死過去,以後差不多三年,鈴子的眼睛上總敷著片黃瓜之類的東西,可是卻怎麼也消除不了哭了一夜之後的紅腫。
鎮上肉店的老板有一天來對她講:“鈴子太太,不要再為你那走失的兒子擔心啦。我聽見確切的消息了,令郎是在東京呢,跟上次來咱們這裏巡回演出的竹內先生的歌舞團在一起。他是個很有天分的孩子,他的表演很是成功呢!我勸您還是去找他吧。有一個當演員的兒子總是比沒有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