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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是一把雕刻刀,經曆是著色的顏料。一生平順的人,童顏鶴發。嚐盡苦果的人,容顏衰老。季大亨以天命年的歲數被蘇三視為甲子年的老者,他的故事必然悲多喜少。
光緒十八年春,尚屬無名之輩的季雲卿,初次北上進京“做買賣”。追繳流竄於京滬兩地的“老合”(切口:賊),在富紳家盜取的一尊明代佛像。
京錫兩地相隔遙遠,為了八兩八錢黃金的傭金,季雲卿從老家無錫出發,馬不停蹄的追捕,到達京城時已灰頭土麵、衣衫破敗,來不及找地方腳便直奔西長安街而去,打算先購置一身衣物。
正值季大亨風華之年,行事潦草跟今朝的白九棠有得一比。在一間毗鄰繡坊的成衣店中,買了一身新衣後,隻覺自己肮髒如鼠輩,抱著新衣就紮進了店家內院的茅廁裏。
隻待那長辮垂後,衫褂鮮亮的魁偉之人,意氣風發的穿行店麵想要離去時。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個細眉細眼的姑娘,手拿量衣尺有節奏的敲著櫃台,悠遊自在的揚眉:“老板,您在我這裏換衣裳,得另付銀兩!”
麵對此情此景,麵貌陰狠男人不禁露出了憨態:敢情剛一踏上京城的地皮,就遭遇了地頭蛇的伏擊……
隻見那“地頭蛇”鼻尖如雕,秀眉長目,額寬顴豐,不像是漢人。再見體態豐盈,大腳蹬靴,這不是滿人是什麼。
姑娘雖不見得貌美如花,那雙大腳更是讓漢家男兒感到可怕,可季雲卿橫看豎看就是覺得順眼,為此乖乖就範,繳納了“黑稅”。
滿人缺少四書五經的熏陶,仿襲的漢家禮儀,演變成了一種畸形的文化。到晚清時期,禮儀之苛,令人觸目驚心。
誰能想到這個“開黑店”的姑奶奶,是個官宦家的小姐。誰又能想到,店麵中所有的成衣和刺繡都來自於那一雙巧手。這一年季雲卿認識了滿族姑娘“齊佳氏.吉蘭泰”。
一潭死水遊來了鮮活的紅鯉,是天作佳緣,水潭導演的悲劇,是無情的遺棄。
齊佳氏是滿族中顯貴的家族,世居葉赫,齊家營等地,先祖為正紅旗騎都尉布色赫,崇德三年征明、賜號巴圖魯。
從同治年間起,這一支家族開始走向衰敗。京武官職不再,朝廷俸祿驟停。唯靠祖輩積累的基業,在京城潦倒的生存。
將門之後走到這個地步,無不讓人心酸。吉蘭泰受乳母影響,自幼喜好刺繡、裁剪。成年後借其兄的名號,開了兩家小小的成衣店和繡坊,以自給自足、減輕家族的負擔。
季雲卿單槍匹馬前來追繳佛像,是太過自信的妄為,三周以後落得渾身是傷,以失敗告終。欲圖獨享那八兩多黃金,看來是不可行的。當時他與洪門山主黃四海走得很近,無奈之下隻得折返而回,出資搬兵。
在曆經半年有餘的追繳事件裏,季雲卿兩次上京。圓滿取得成果後,第三次北上,心裏揣的便不再是買賣了。
吉蘭泰既有女真人的剛強率直,又有漢家女兒的溫柔多情。經不起這個漢家子弟的銳猛攻勢,幾月後舉起了白旗,墜入了愛河裏。
故事到這裏並非畫下了美好的句點,悲劇的幕布,正在悄無聲息的開啟。
愛情是倆個人的事,婚姻是整個家族的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段關係注定不受祝福,加之京錫兩地相隔甚遠,相愛逐漸變成了一種負擔。
光緒十九年春分,吉蘭泰義無反顧隨季雲卿私奔,倆人輾轉幾地,於夏初回到了無錫,開了一家茶肆,安下了窩。
男人的欲求永無止境。有了佳人想要財富,有了財富又想要地位。早年季大亨是個小人物,坐的是無人問津的冷板凳,扮演的是跑龍套的小角色。想要一展宏圖,苦於無人指路。離他最近的一條路,是投身洪門山主黃四海的麾下。在尖刀上謀求富貴開花。
青幫以“翁、錢、潘”三位祖師爺揭下皇榜,創立糧運之道而起家。是清政府監控下崛起的行會。跟洪門這種倡導“反清複明”的地下幫會,不可相提並論。
入洪門的第一關,季雲卿就被刷下來了。滿族的配偶成了他展翅高飛的絆腳石。熱情冷卻下來的男人,落入了愁眉不展的低穀。
光緒二十年秋,季雲卿以“做買賣”為名,離開無錫前往上海。打算營造遺棄的假象蒙混入幫。
既是有心造假,他在臨行前一天,不惜大動幹戈找吉蘭泰的茬,將她一陣痛罵趕出門去,鬧到街坊人盡皆知。堅強如她,也禁不住委屈得淚如雨下。
次年元月,吉蘭泰獨守空房,備受鄰家炮竹聲的奚落。陪伴她的是滿地孤寂和腹中的小生命。年後,遠近相鄰的女人們上門撫慰,或多或少暗示她,渺無音信的男人,若非遭遇不測,便是有心遺棄。
對吉蘭泰來說,從別人口中道出她心裏所想,簡直堪比淩遲的極刑。切膚的疼痛,攪碎了心房、也折彎了尊嚴。
她知道季雲卿想入洪門,也知道洪門是和滿清政府對抗的異黨。臨別前的辱罵,讓人心寒,離後的沉寂,讓人心灰。何須他人來道出玄機?隻是害怕麵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