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清掃垃圾的江湖風暴,怎能和有盈有虧的買賣劃等號?
一個衝動易怒的人,怎會在半年之內從張飛進化成諸葛孔明?
杜月笙頷首凝思沉吟了片刻,麵帶笑意的鼓舞道:“活閻王立地成佛做起了生意,那是上海灘黑白兩道的福氣,隻要思路合情合理,我必然會鼎力支持你!”
其實杜月笙心中早有打算,想憑借清掃行動揮刀斬貪欲,奠定杜門在英租界的威信,但他寧肯把發展的步伐放慢,也不願扼殺曆練門徒的機會。
聽到老頭子這樣表態,白九棠不單放寬了心,更生出了大幹一場的激昂情緒,稍事便捧著萬墨林送上的第二碗陽春麵有滋有味的吃了起來。杜月笙和戚青雲麵對此景,心情大好的相視一笑,不約而同的拿起了筷子。
餐後,大公館的書房中濟濟一堂,眾人籠罩在煙草辛香裏,悉心聆聽白九棠的 “生意經”。
老朱借此機會打開了醫藥箱,白九棠有言在先也不便反悔,隻得一邊陳述一邊配合治療。
時間分分秒秒的流逝,點滴瓶在牆鉤上懸掛了起來,方案的陳述也漸漸進入了尾聲。杜月笙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來,帶著淡淡的思量說:“相信大家都已經聽明白九棠所謂的‘買賣’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對此別無異議,隻是希望大家行事謹慎,別捅出什麼大的婁子來。今朝到此為止,我和九棠有點私事要說,你們先出去吧。”
白門子弟瞅了當家的一眼,拉著還想羅嗦幾句的醫生一道湧出了書房的大門。
隨著“哢噠”一聲房門輕合,整個書房安靜了下來。白九棠猜測老頭子言及的私事多半與沈月英脫不了幹係,斟酌中帶著從容和平靜,主動打開了話題。
“師娘的精神狀況一直不太好,難得她有這份心情,不過是想找個人聊聊罷了,反正蘇三閑在家裏也沒事,您何必阻撓呢?”
“你倒是十年如一日,不論公事私事開口就說正題!”杜月笙苦笑著點了點,拉過一張高背椅坐下了身來:“一個整天躺在床上抽大煙的女人,能有什麼話題好聊的?不外乎就是家長裏短、搬弄是非罷了!何況她情緒極不穩定,我怎能允許她去騷擾你的家人!”
“正因為師娘沉迷煙毒才應該鼓勵她多出去走走,我們又不是外人怎麼談得上騷擾,就算師娘心裏生著芥蒂,蘇三也不會介懷的,況且她的應變能力很強,完全無須我們操心!”
杜月笙愣了一愣,含笑說道:“好小子,你倒是挺看得起你太太的!人家懷有身孕正需要靜養,哪有心力跟你師娘周旋?再說了,你怎麼就不問問,你師娘跟她毫無瓜葛,憑什麼心存芥蒂?”
白九棠抬起手來摸了摸腦袋,勾起唇角一笑:“ ‘周旋’這個詞用得太誇張了吧?師娘是個本性善良的人,頂多發幾句牢騷罷了。”說罷,認真想了一想,啟口再道:“很多事不必問也知道,師娘對蘇三心存芥蒂,多半是因您而起。”
杜月笙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說下去。”
白九棠倒是不遮不掩,心有所想、言有所表,一本正經的抒發起了己見:“蘇三能活到今朝,全憑您當初網開一麵手下留情,她在您心目中的形象亦正亦邪,好似那五百年修行的青蛇。您作為‘大法師’必然會關注這個‘妖精’的動向,唯恐她作亂人間禍害我這個凡夫俗子,這樣的關注在不明就裏的師娘看來,未免太過厚重了吧?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動物,哪管彼此挨不挨得上邊,丈夫過分重視的對象自然就是妻子忌諱的對象!”
杜月笙聞言再度一愣,爾後朗朗大笑起來:“哈哈哈!九棠,你跟世人開了個大玩笑啊!誰說你胸無點墨隻會逞匹夫之勇?我看你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是嗎?我鬥大的字不認得幾個……能有什麼大智啊?!”白九棠聽聞誇讚,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
“有沒有智慧和識不識字的關係並不大!別忘了我也沒念過書,現在全靠小七給我讀報念信呢。”杜月笙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把這件事詮釋得淋漓盡致,事實上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原由罷了!”
語落,他不言不語的靜默了片刻,隨後才幽幽的說道:“不論這番話是否出自你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我都能體會到那種無以倫比的信任,這種信任相當不易啊……”
白九棠心境輕鬆的泛起了笑意:“是我對世間的一切懷疑太多,所以需要一件絕對信賴的法寶來鎮守山門。”
“噢……”杜月笙看向窗外,表情複雜的微微頷首:“為師有幸做了你的法寶,就一定會把你的山門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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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九棠的計劃分為環環相扣的三個步驟。最重要的一環是讓薛蒲齡放棄譚紹良另請高明。不過這位“高明”必須是一個可控的人選,避免引狼入室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