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十年未遇的暖冬,終於扛不住冬季賦予北方的極致權利,於這天清晨,下起了大雪。
七點的集合令,被劉琨煜以六點四十分的拜訪解除,當大公旅館的套房門再一次被敲響時,白某人心知對手登門了。
染血的衣物已被寧安送到旅館的漿洗房清洗,待到急於找一身得體的衣物見人時,才發現行李箱中塞滿了太太為他準備的衣物,套裝、襯衣、內衫、襪子、甚至於,還有配飾。
為了推行白門的改裝製度,白九棠近來一直穿著扣領襯衣和圓領中山裝,已經許久沒有穿過法式襯衣了。
當他從行李箱裏拎起一件法式襯衣套上身時,尚無太多的聯想和感覺,可是當他係上領帶、左右釘著袖扣時,卻險些被那突如其來的思念淹沒到窒息。
什麼質地的袖扣配什麼顏色的襯衣……
什麼式樣的襯衣配什麼花色的領帶……
她喜歡的搭配方案……
她喜歡眉梢帶笑將他妝扮……
她說她的事業是圍著夫君打轉……
她說英不英俊、偉不偉岸別人說了不算……
在她心裏,他就是美男……
那兩顆珍珠袖扣釘得如此艱辛,直把門外的來客等得焦心。耗時一盞茶的功夫,終是穿戴整齊拉開了拉門。
出現在劉琨煜麵前的是一個英姿筆挺的硬派小生,隻可惜這閹人“有眼無珠”,無福賞析;他的身後站著四個麵色悍然的隨從,從他們那一襲北方常見的裝束來看,想必是對海派的穿衣文化不甚了然。
“不好意思,劉老板,讓你久等了。”
白九棠神情冷峻的矗立在拉門後麵。白色的法式襯衣、黑色的緞麵馬甲、斜條紋的領帶、金屬底座的珍珠的袖扣、拋光純銀的立體領帶針……
不知道的權當這是一個精於搭配服飾的享樂主義者,隻有白某人自己明白,是太太樂此不疲的折磨將他逼出了師。
“哪裏,是灑家打擾了。”劉琨煜目無焦距的扯起一抹陰笑,那一對渾濁的眼球定定的嵌在眼眶裏麵,加劇了他那有礙觀瞻的醜態。
白九棠側了側身,打算將一行五人讓進房來,豈料劉琨煜開口說道:“東洋人的房舍不便待客,白老板還是同灑家往樓下的會客廳去吧,再說了,方才還見得一眾門生都在那裏候著呢。”
劉琨煜揣著這麼一件火燒眉毛的事,竟然還有心情選擇會談地點,白九棠警惕的上下瞥了瞥,懷疑來人不肯進入和室的因由,在於腳部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玄妙,但也未及產生顧慮,當即冷冷應承了下來。
“他們是我的同參(同字輩的兄弟),不是我的門生,既然劉老板都這麼說了,我這個異鄉人自當是客隨主便,勞煩你在樓下稍後,我穿件外衣便來。”說罷,便“謔”地一聲關上了拉門,等到外麵響起了撤離的腳步聲,這才掏出左輪手槍、甩開轉輪看了看,繼而收起槍械,拿起西裝外套走出了房間。
剛一出門,相鄰的和室冒出一顆頭來,“大哥,姓劉的來了?!要把家夥都帶上麼?”現身的是寧安。
白九棠應聲頓步,回目瞥了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不用!這他媽叫什麼警戒?對方都直搗黃龍拍我的門叫我的板兒了,真要開打,死一百次有餘!”
當家的話未落音,另一邊的門又開了,“哪能啊!區區五隻‘瓢’而已,若要開打,一個也跑不了!還不都是害怕搞砸了麼,所以才不敢貿貿然現身!”這回是鬼譜。
白九棠歪頭看了看二位兄弟,心情陰轉多雲放晴了,揚揚下顎示意道:“走,下去瞧瞧!不出意外,好戲要上台了!”
說話中邁開大步朝樓梯口走去,稍事若有所思的頓下步來,拍住二位兄弟的肩頭,低聲囑咐道:“待會兒注意點,他們不肯進和室,老子懷疑是腳上有機關。”
……
大公旅館的會客廳大抵能容納三十人左右,在豪華公寓裏屬下乘,在中檔旅館裏屬上乘。
正對大門的靠牆處擺放著一張三人坐的長沙發,兩旁一字排開,是一對一對的單人沙發。
白九棠推門走進會客廳時,劉琨煜已在右邊為首的一張單人沙發裏坐了下來,四名隨從在他身後靠牆而立。
老何、永仁等白門子弟站在左邊一行沙發後麵,見得當家的來了,立即迎了上來。
白九棠相攜寧安和鬼譜大步邁進,衝著一眾兄弟輕輕抬了抬手,隨意的說道:“大家坐。”繼而徑直走向了正對大門的三人沙發,一屁股坐在靠左的位置上。
“劉老板,想不到今朝天未大亮我們就見麵了!”襯著白門子弟落座的身影,白九棠吊兒郎當的打開了話匣子,“是不是終於想通了,覺得我給你的提議尚有一定的可行性?”
白門子弟紛紛落座了下來,由於視點低,寧安和鬼譜一眼便可通過沙發之間的縫隙,看到劉氏爪牙的腳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