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琨煜的臉色急劇閃變起來,在他麵前的這個上海小赤佬,不全然是一個好逸惡勞的紈絝子弟,也不全然隻是出手闊綽的敗家子一名。
他似乎滿腦肥腸花天酒地,卻按部就班沉著冷靜;他似乎處處擺闊膚淺無知,卻看清局勢擄走了核心人士。
這是一個行事無章的強勁對手、也是一個叫人琢磨不透的危險分子。如果他想要一人獨吞家產,別說季十一毫無反抗的餘地,就連季雲卿製約起來都得脫一層皮。
“把槍收起來!”劉琨煜長歎一聲,心知大勢已去,反而重現了平靜。劉氏爪牙依命行事,放下手裏的槍,退到了原位待命。
白九棠如願以償得到了想要的結果,麵容上不禁閃現出了一絲得意,“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決定做得好!”
說罷,在三人位的沙發上安坐了下來,掏出煙夾抽起了煙,以一副穩操勝券之態,擺開了談判的架勢。
白門子弟警惕的關注著對方的動向,緩緩收起了槍械和兵刃。然而那一張張曾帶給他們絕佳視點的單人沙發,卻是不適宜再坐上去了。
“白老板,你想要灑家如何做?”劉琨煜的口吻蔫如霜打的茄子,倒是那端坐的身形仍有幾分殘存的氣勢。
“我要見舍弟。”白九棠神色堅定,惜字如金。
“實不相瞞,灑家方才打了妄語!令弟並未在灑家手上,他的下落隻有一個人知道!”劉琨煜無奈的說道,“若是沒有昨夜那回事,灑家尚可登門要人,可如今……”
“誰?”白九棠調過視線,冷冷瞥了他一眼。
“山口奈美。”
一言落定,會客廳出現了短暫的沉寂。
白九棠眼簾下垂、急速思維,稍事凜然抬首,朗朗嘲諷道:“劉老板,你不會是在暗示我,此事現已脫離了你的控製,要怎麼著全憑我的心意,你已不想再幹涉了吧?”
“不不不!灑家絕無此意!”劉琨煜心裏一驚,臉色一片慘白:“白老板,您可知道山口奈美是何許人麼?別說灑家沒提醒您,她要是少了一根頭發,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是嗎?”白九棠似是而非的笑了一笑,繼而沉下臉來怒斥道:“你以為我是被嚇大的?我管她是何方神聖?!我隻關心一件事,舍弟在何處?”
“令弟真的不在灑家手上。”劉琨煜麵帶焦急,兩手交疊重重一拍,“要怎麼說您才肯相信呢!如今隻有找到奈美小姐,才能獲知令弟的下落。想來白老板必然另有接應,未免節外生枝還請趕緊傳話,千萬不能傷及奈美小姐的性命!”
白九棠目不轉睛的瞅著劉琨煜,不斷揣測著所言是否屬實,陡然間站起身來,冷著臉說道:“罷了!我要舍弟死、而非舍弟生,既然隻有一個人知道他的下落,那我還糾結什麼?權將這個人辦了不就高枕無憂了麼!”說罷,號令兄弟,抬腿就走,箭步行至了廳門處。
“不能啊,白老板!”劉琨煜騰地站起身來,殺豬一般哀嚎起來,慌不擇言的獻上一計,“你可知道麼,時下正盛行西方的遺產轉贈,即便令弟命殞黃泉,令尊也能將遺產轉贈給別人,您就不想找到令弟,逼他跟您回上海去演上一場戲,以求老爺子重新擬定遺囑麼!”
白九棠未曾想到這老狐狸竟如此入戲,不由得眯起眼來笑了笑,轉而收拾好表情,扭頭擺出了憨態,“喔……還有這一說麼?那我得好好想想……”
說罷,半挑眉梢癟起了嘴角,“劉老板,你給的消息非常有價值,我要好好合計合計!今朝就到這兒吧,等我想清楚了再約見你!再會了!”
劉琨煜愕然的一愣,也不知道那“有價值的消息”指的是季十一的下落,還是指的遺產轉贈的事,尚未來得及嚎兩句,白門一行人已經走出了會客廳的大門。
……
在這一次的事件上,白九棠可謂做足了功夫,亦過足了戲癮。
其目的隻有一個,在不可控的環境因素下,盡力保全季十一的安全,避免對方狗急跳牆、傷及性命。
而今總算是獲知了季十一的下落,且先一步拿到了一張大牌,也算是勞而有獲、計劃順利了。
在《北京條約》宣布將天津辟為對外商埠後,天津海關於1861年3月23日成立。法租界美昌碼頭在其監管之下,這裏除了客運外,還兼顧著航道貨運以及天津海關興辦的郵政。
在中國當時的城市港口當中,隻有天津能與上海媲美。在那人潮湧動的碼頭上,展現的是中華對外通商的繁盛,但同時也隱藏著遭受列強欺淩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