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話』 返滬 黑幫阿嫂聚會(1 / 2)

在津門的最後幾日,白九棠幾乎沒有下過船,整日在徹骨的冬風中癡癡發呆。他既達不到弑父的程度,也達不到忘卻的深度,隻能在矛盾中遊走,在無盡的掙紮中沉浮。

水天之間,寒氣滲骨,他體味著傷口的疼痛,迎接著風寒的搓揉,傷痛舒緩了心痛、病患封殺了大腦的轉軸,於他而言,這不是自虐而是自救。

其實他不想這樣,他想逃回上海、逃回霞飛路、逃回春意盎然的樂土。他不敢再見劉琨煜,不敢再碰那段過去,也不想再想起。然而作為此次行動的舵手,卻不能下這樣的爛尾決定。

於是,這樣一個熱衷於拯救的人,卻隻得在彷徨中求一個衝動派來將自己拯救。

所幸,還是讓他給等到了。

這幾日以來,陪著他一起吹風一起生病的人,是季十一。

在某一天,將他強行綁回船艙的人,是季十一。

最後,為了他的傷勢和病情,決定立即撤出津門返回上海的人,還是季十一。

縱然兩兄弟依舊不說話,但白九棠明白這份情義,亦慶幸有這樣一個爽直的兄弟,而更值得慶幸的是,這個兄弟漸漸成長了。

……

正月初三,白季兩門平安返回上海。

雖然兄弟二人不曾發出任何通知,但季老爺子卻赫赫然出現在站台上。

那孤傲的身影顯得老朽憔悴,那欣慰的表情卻展露了虎父無犬子的得意。

上海商會秘書長、師爺龔、吳四寶、以及諸多徒眾,簇擁著這位精神抖擻的大亨,均顯得喜氣洋洋。

白九棠湊近車窗看了一眼,不耐的表情迅速侵占了臉龐,當即調回頭來瞄著季十一不放。

那眼神別人不懂則罷,季十一豈會不知。這分明是在教訓他愚蠢無能,被下麵的人泄露了消息還不知道。

二人尚在為結親的事情冷戰,隻那麼對瞪了十多秒便各自調開了視線。領著自己那一票人馬,隨著人流下了車。

季雲卿翹首張望了半天,好容易等到兩個兒子出現,卻看到白季兩門各走各的,甚而那小兒子還帶著被八國聯軍燒了後院的悲催表情。

不等他多做他想,兩班人馬已走到了近前。

他那不肯認祖歸宗的大兒子帶著收捐銀的架勢,桀驁的丟出了一句話,“這一行可把我給折騰得不行,我要求休假!爵門的事,您老給安排安排吧!”完了,抬腿走人了……

他那一向聽話的小兒子帶著青春期的叛逆,別著脖子拒不看他,“聽說那門兒親事,您是知道的,且並未反對!既然如此,我要籌備婚事,我也要休假!”說完,神情別扭的杵在一旁,不再理人了。

季雲卿的笑容一點一點消散,臉龐一點一點僵硬,怒容一點一點登場,那吼聲卻一步到位衝破了嘈雜。

“誰說要你們立即上工了?一起吃了屎不是?開口都那麼臭!老子在這裏巴巴的等了兩個多小時,就等來兩通休假的申請?過來給老子站好!老子要訓話!”

白九棠已經走出了數丈,被身旁的老何抬手一拉,再被一眾兄弟你推我擠的送了回來。

季十一隻是翻了翻白眼,便乖乖站到了老頭子麵前。

“好你兩個小赤佬!要造反了!”季雲卿在閘北火車的站台,萬眾矚目的怒斥道:“白相人休什麼假?白相人睡覺尚且帶著三分醒,一句休假就能落得清閑麼?死在墳坑裏才算清閑呢!接風的酒席已訂,今晚你二人必須出席!老子的話說完了,統統滾回家換衣裳去!”

******

白季返滬的消息多是從季門子弟那裏走漏的風聲,像季老頭子這樣一個傳統而封建的人,自是不會把這個消息帶給長兒媳,免得她又毫無顧忌的邁出家門拋頭露麵,變相的丟他季門的麵子。

如果這位大亨得知長兒媳那長篇大幅的日程計劃,恐怕會氣得撒手人寰,如果他今朝與長子一道回霞飛路,興許現已與世長辭了……

白九棠對“回家”這兩個字是滿懷憧憬和希翼的,他帶著冬季的凍傷而歸,急需春風作為撫慰。

料想中花園是安靜的,宅子也應該是安靜的,樓上多半是空的,樓下多半是有條不紊的。

那一幅溫厚而祥和的畫麵在腦海裏展開卷軸;庭院中的炮竹花絢爛、客廳裏的留聲機在低聲喃喃;仆役們在各自的崗位上做事,二位兄弟在茶室抽煙打牌,蘇三在沙發上打盹兒或是在飯廳加餐……

這種溫馨的構想,令他心間爬滿了暖意,那車夫似乎知道他的心意,越跑越快幾近騰雲,不多時之後,便穩穩停在了霞飛路十七號的花園大門前。

歸心似箭的人匆匆下得車來,輕抬下顎,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一抹熟悉的味道,好一片意料中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