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棠遠在堂門口,杜月笙近在尺許間,縱然遠處那昂藏七尺的身影能讓人安心,但近處這饒有興致的表情卻令人汗毛豎立。
蘇三的腦中嗡嗡作響,杜大亨的表情就像是一顆深水炸彈,足以將她的神經搗毀千遍。
如果她猜得沒錯,杜大亨多半是窺見了她與李誌青的視力戰,眼下意猶未盡,不及收拾表情。
不管怎麼說,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太具殺傷力,就好似帶鉤的鞭子抽打著神經,她隻恨自己不會奇門遁甲,否則早已遁地逃匿。
心慌意亂中,聽到黃金榮宣布開席,黃門千金顧不上禮數,隻管低眉斂目逃向夫君。可惜隻走了一半,便聽得一聲呼喊。
“蘇三,你往哪裏去?”黃金榮錯愕不已的望著閨女的背影。
“啊……”蘇三怔了一怔,轉回身來,擠出一絲幹笑,“不是該入席了麼,我……我得跟九棠坐一起。”
黃金榮目瞪口呆的看了她半餉,氣不打一處來的說道:“今朝你是主角,你就不能把那煮熟的鴨子先放一放麼!”
但聞此言,季雲卿沉下了臉,他那兒子雖說不及龍章鳳姿,但也不至於是隻“鴨子”,黃金榮的這種態度著實讓人生氣,他也顧不上什麼厲害關係了,隻管將那不爽的表情坦承在臉上。
黃金榮將全副心力擺在了閨女身上,倒也未曾發現他人的異樣。隻道他那閨女擺出一副不知如何作答的癡呆相,叫人看了傷神又傷心。
正當這時,那傻閨女的夫君眾望所歸的來到了她的身後,一腔壓抑在唇齒間的訓責擠出了口,“你剛度啊!飯廳在前麵,你等我則罷,怎麼能往後跑?”
就算這把聲音揉著惱意,可它依然是那麼的動聽,蘇三心頭一鬆,忙不迭轉回身來,將手兒伸進那大掌間,想要尋求慰藉。
白九棠擰了擰眉,一把撇開手兒,扣緊了腕部,表情不善的低聲罵道:“這麼多人看著呢,你到底要做什麼?”說罷,拽著那條裹在繡緞中的手腕朝前走去。
黃金榮見狀很是窩火,本想訓斥這凶巴巴的女婿幾句,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又怕掃了黃門自家的顏麵,糾結一番隻好作罷,悻悻然的皺了皺眉,領頭走向了飯廳。
季雲卿撩起袍擺昂首闊步,滿心得意的癟了癟嘴,可算是大大的平衡了。
——看看,這門風多嚴!這局麵多華麗!!你那“土鳳凰”美得冒泡又怎麼樣?還不得事事遵從我家這“熟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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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榮既已正經八百的認了閨女,自然少不了在酒席上介紹其女婿。
白九棠看似身價暴漲,平步青雲躍升一線,旁人的目光各種各樣,有豔羨、有垂涎、有嫉妒、有不屑,不管怎樣,白九棠自己非常清醒,這不一定是件好事,不過是尊重事實的無奈之舉。
早幾年與黃門攀上關係,那是十成十的優勢,可是時至今日,這種關係已成為了雙刃劍,有利也有弊。
究其因由,內外皆有。外因是青幫元老對黃金榮的彈劾,內因是聲色犬馬對這位大亨的腐蝕。這境況就好比一個生意人,在大環境不景氣時,又自暴自棄不肯努力。
季雲卿那句話說得好:白相人休什麼假?白相人睡覺尚留著三分清醒,哪一天死在墳坑裏就清閑了!
如此看來,當流氓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若不是出生低微、學識有限,誰肯幹這冤枉的行當?
這是一條不歸路,一腳踏進來就不能再回頭,正如草根稱王的黃大亨,要麼兢兢業業的繼續稱王,要麼懶懶散散的淪落為寇,總之是不能回頭。
近年間,黃門逐步滑坡,白九棠在這個時候冠上了黃門女婿的頭銜,是福是禍很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