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是煙雲,她斂了往日調皮的樣子,一身素雅的喪服,頭頂簡單的發髻上別了一朵白花。她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手指點了門內,低聲問道:“還未過孝期,姑娘吩咐了不許任何人打擾。是否明雲閣裏的開銷又不夠了?”
“不是不是,”安嬤嬤手比劃了一下,神色莊重的看了一下屋子裏,拉了煙雲的手出了門,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林國公帶了一批人來查封宅子,說是老爺貪汙。可…人都死了,隨他們怎麼說都是有理的,看了今日這栽贓陷的害怕是說也說不清了。”
煙雲臉色一白,忙問:“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安嬤嬤拍了胸脯保證,又自覺的低了聲音,說:“姑娘不跨出房門一步不知,紫竹閣的清少爺被抓去了牢子裏,服侍少爺的男丁也一並被抓去了,女眷們全被關在了一個大房子裏審問著,恐怕不一會就查到這裏來了。”
聽著門外吵動,煙雲深吸一口氣,擺手說道:“我知道了,待我向姑娘說一下狀況,你先想辦法安排一下,閣裏的婢人能遣走的盡量打發銀子讓他們逃命去吧。”
安嬤嬤點點頭,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聽得裏屋的一陣細小的動靜,煙雲心中一沉,推門而入,看到自家姑娘臉上淚痕未幹,早已昏迷在了孝堂之上。自打老爺過世,姑娘食不味,安不寢,本身病弱的身子更是虛得很,又長時跪拜在嘯堂之中,時常不省人事。煙雲忙兩步上前扶起沈明伊薄弱的身子,灌了兩盅置放在一旁還有餘溫的藥,拿著團子扇在鼻翼邊呼扇了幾下。
沈明伊漸而醒了,眼中空洞的掃了一圈周圍,強支起身子做了起來,細聲的問:“剛才聽到了安嬤嬤的聲音,外麵可是出了什麼事?”
“姑娘,”煙雲把她扶起靠在一側的軟炕上,將方才安嬤嬤的話複述了一遍。
沈明伊聽完神色凝重,忽而歎了一口氣,神色懨懨的闔上了眼睛,隻道:“我就知會有著一日,看來我還是料對了,那些罪惡的小人。”
煙雲心中大駭,睜大了眼睛。
“煙雲,陪我出去走走。”她突而起身,並未解釋多少,扶著煙雲的手慢慢的站直了身子,一步步走出了房門。剛一出門便被一個帶刀侍衛攔住了,他神態嚴肅,冷冰的丟出一句:“沈姑娘,恐怕你現在不能出門。”
煙雲一惱,瞪大杏眼滿臉怒氣的看著麵前的人,冷喝道:“李侍衛,你隨了老爺多年,平日裏老爺對你也算是不薄,現在他屍骨未寒,怎今日你就成了別人的爪牙,反倒幫起了外人來對付我家姑娘?”
這話說的李侍衛臉色一白,躊躇了幾下,勢氣明顯收斂了幾分,依舊說道:“現在外麵不安全,姑娘還是暫且回房休息吧。”
煙雲還欲再說什麼,卻被沈明伊攔住了。她餘光瞥過一角,漸而走來的是林國公和梅香閣的三姨娘,沈明伊淡然一笑,抬頭朝著李侍衛細懦的開口道:“麻煩小哥給我通報一聲,我想去城樓再看一眼爹爹歸來的方向。”她的話小心翼翼,黝黑的眼睛裏充滿了哀求,李侍衛眼中閃過不忍,垂下頭不作言語。猛聽得後麵三姨娘溫和的聲音:“明兒,我帶你去就好。”李侍衛垂頭一臉恭敬的拱了拱手,退後兩步便離去了。
沈明伊心中冷笑,扯開生澀的嘴角笑了一下,轉瞬又僵硬了下來。
城樓今日被翻修了一遍,磚瓦磷磷雜亂成一片,據說上次歸來打了勝仗,簽了再不犯邊界的盟約,往後舉國太平祥和,不受戰爭苦役。沈明伊走在外側手指拂過一磚一瓦,就是再多國泰民安之說已故的人都已經回不來了。
想至此,她狠下了心,翻身而去,墜落城樓。紅色的鮮血染了喪服,宛若一朵朵盛開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