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一飯之德必償 睚眥之怨必報(1 / 3)

【百科名片】範雎(?—前255),也叫範且(這是漢代石刻中的錯誤)《史記》中是“雎ju”字,有書為“睢sui”字,評書家多讀此音,字叔。戰國時魏人,著名政治家、軍事謀略家。他同商鞅、張儀、李斯先後任秦國丞相,對秦的強大和統一天下起了重大作用。

(一)

範雎的一生,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宛若一部暢快淋漓的美國西部驚險大片。

暢快著快意恩仇,淋漓著人際辛酸。

究竟是什麼樣的際遇成就了範雎的軍事與政治才能?

答案是,不公平的命運。

有一句勵誌語錄曾風靡於網絡:如果覺得命運對你不公平,不要哭泣,握緊拳頭,努力活得光彩動人,狠狠地扇回命運一耳光。

戰國時期的魏國人範雎,不可能讀到這則勵誌理論,他隻是用了漫長的一生來親自實踐。

看來實踐出真知此話一點不虛。

扇回命運一耳光,這一刻的機會,範雎終於等到了。

他終於要見到須賈了,須賈,這個他日思夜盼的仇人。

回想起多年前一幕幕,範雎不由得牙關緊咬,可惜他沒了牙齒,上下牙床的碰撞讓他的臉看起來既恐怖又詭異,雙眼迸出了熱淚,渾身憤怒得發抖。他的兩條腿像灌了鉛似的緩緩向前移動,心裏卻迫切地要將這多年積攢的力量全部重重地擲向須賈。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十年前,範雎也像今天這樣邁動著雙腿,腳步卻是那樣地輕快。當時,他正背著行李跟隨在魏國使者須賈身後,受魏王之命一同前去齊國議和。那時,他還是須賈門下一名不起眼的小門客。

如同眼下跟在領導身後屁顛屁顛拎包的,那個奴顏婢膝勁啊。

作為一名魏國人,範雎一直想為國效力,苦於沒有得到重用的機會。因為他一沒有錢,不能買官;二沒有勢,不能要官;三沒有人,不能跑官。是個名副其實的草根啊。

須賈府下門客眾多,沒有人會留意到灰老鼠一樣的範雎。直到,在齊國的大殿上。

魏國曾經夥同燕、楚、趙、韓群毆齊國,未曾想齊國在岌岌可危的形式下力挽狂瀾,智擺火牛陣反敗為勝了。

以多欺少依然眾不敵寡,丟人唄,這一丟就丟到曆史書籍上了。

識時務識為俊傑。這不,魏王擔心齊王報複,馬上見風使舵,戰敗後主動派須賈等一眾使者前來修好,提著禮物宣揚和平來了。

剛打完架的兩口子還得甜言蜜語好一番才能重修於好,可想而知了,剛打完仗的齊魏兩國之間的摩擦讓國家這個機器的齒輪還鏽跡斑斑呢,可不是幾句花言巧語就能來潤滑的。理所當然的,受過圍毆後的齊國哪裏肯依,怎麼著也得耍下小性子。

齊襄王的小性子可不小,朝堂之上,逮住機會冷嘲熱諷,放肆地譏笑了魏國代表團一番。

沒辦法,人家的地盤人家做主。經濟地位決定家庭地位,話語權在強勢的一方,這句話不僅適用於家庭,也同樣適用於國家之間啊。

魏國代表人須賈這隻打了敗仗的公雞,抱著必須要和解的目的,小媳婦般的忍氣吞聲,不敢與後娘般嘴臉的齊國頂嘴,生怕引起進一步的糾紛。

小蚱蜢似的小人物範雎,在旁邊瞅著他的頂頭上司須賈在齊襄王麵前低眉順眼、點頭哈腰、麵紅耳赤、唯唯諾諾。

那個難受啊。那個恥辱啊。

伴隨著齊襄王羞辱的言語和須賈懦弱表現的升級,一個響亮的口號也呼啦啦地在範雎的腦海中揭竿而起,我是魏國人,我愛自己的祖國。

這個熱血的念頭像一顆投出去的小石子,猛地驚散了廣場上一大群白色的和平鴿。

範雎無法按捺住自己的愛國激情。

等範雎意識到自己情緒不對時,他的雙腿已不由自主地挺身而出,站在了齊襄王麵前。

(二)

責任使人憤進,看來這是個真理。

強烈的愛國責任心使範雎拍案而起,慷慨陳詞:“齊湣王驕暴無饜,才致使五國同仇敵愾。如今大王光武蓋世,應思重振齊桓公、齊威王之餘烈,如果斤斤計較齊湣王時的恩恩怨怨,但知責人而不知自責,恐怕又要重蹈齊湣王的覆轍了。”

範雎一番話講得義正詞嚴、擲地有聲,而且,還耍了一點心機,綿裏藏針。

氣場,又見氣場。即使自己處於弱勢,也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這場氣勢磅礴的雄辯,讓小消我聯想到了口若懸河的美國總統奧巴馬。義憤填膺的民主戰士聞一多。

年輕的範雎因為在齊國大殿上的一鳴驚人,抖落了原先的默默無聞,露出了璞玉般的光芒。

範雎鋒芒畢露的才能,讓齊國的齊襄王另眼相看之餘,卻使魏國的須賈覺得刺眼萬分。

小跟班範雎不小心搶了領導須賈的風頭,相當於小蚱蜢跳到雞冠子撒野了,這讓須賈情何以堪。

原來隻配給出差時給領導拎包的範雎,這下倒好,齊襄王熱情地將範雎尊為了上賓,好酒加好菜並和顏悅色地侍候著,反而將領導須賈晾成陪客了。

這種感覺的落差就像自己格外重視的上司,居然首先跟穿著西服的司機握了手。

唉,讓習慣了前呼後擁的須賈的麵子往哪擱啊。這事要是傳回魏國該多傷自尊啊。

齊襄王也拉下了一國之君的尊貴,誠心誠意地邀請範雎擇優而棲,留在齊國為齊效力。人才,走哪都倍兒香。範雎可是草根精英的楷模呢。

範雎卻婉拒了:“臣與使者同出,而不與同入,不信無義,何以為人?”

信義至上,即使在強大的誘惑麵前也不為之所動,高風亮節啊。

留不住範雎的齊襄王悵然若失,隻好贈範雎黃金十斤,還有牛、酒等紀念物帶回魏國,以示敬重。

麵對齊襄王的熱情,範雎依然再三推脫。

這時,被冷落多時的須賈發話了,就像天氣預報上說的從西伯利亞襲來的寒流,冷冰冰的沒有溫度,“這是齊國的一番心意,範雎,你就收下吧。”

直係領導既然發話了,範雎自然不好違背須賈的指示,於是唯命是從地收下了齊襄王的厚禮。

範雎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一收禮,便將他卷入了人生的萬丈深淵。

那是人生贈予他的另外一種厚禮。

(三)

範雎犯了賄賂罪。私通齊國,出賣情報。他收下的一大堆黃金、牛和酒就是證據。

須賈回到魏國後,立刻在相國魏齊的跟前吹上了耳邊風,如斯彙報魏國代表團的赴齊之旅。

信口雌黃啊。小消我此刻多想化身為一名威嚴的執法警官,穿越到須賈麵前嚴肅地亮出拘留通知單:“須賈,你犯了刑法第246條誹謗罪。你有權表示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讓做為呈堂證供。”

嫉妒是人性中的魔鬼。

須賈出於私心,不僅掩藏了範雎的雄辯之才和高風亮節,反而將蒙在鼓裏的範雎反咬一口。

他是怕,範雎爬到了他的前頭。曾經唯他馬首是瞻的小弟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帶頭大哥,這樣的巨變須賈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用什麼樣的手段才能消除人性中的陰暗?

用什麼樣的明礬才能澄清謊言中的顛覆?

即使是擁有雄辯之才的範雎,也敵不住謊言的巧令辭色。

寧可得罪一個君子,也不能得罪一個小人。這個道理誰都懂。然而小人們就好像手機裏被迫接收的垃圾短信,無處不在,防不勝防。

小消我都替範雎感到萬分冤枉啊,借用韓寒一句話,這就叫躺在地窖裏也中槍。

範雎此時正躺在茅廁的槽溝裏,有冤喊不出。

他的滿口牙齒已被悉數敲落了,關不了風的嘴巴再也不能唇槍舌劍慷慨陳詞了。

他胸前的肋骨也被打折了,曾經之乎者也的書生意氣也被壓彎了。

範雎身上裹著一張潮濕、冰涼又肮髒的薄席。生死一念間,他感覺到有魏齊請的賓客在往他身上撒尿,尿液漸漸地浸過薄席的縫隙,緩緩地流在他的傷口上……他的耳朵裏塞滿了須賈的謾罵聲,還有很多人在盡情的嘲笑和羞辱,怒斥他是判國賊。還有數不清的尿騷味和糞便的沼氣正不斷地強暴著他鼻子的嗅覺。

範雎屏聲息氣著,這世間,連薄席這一片容身之地都不會屬於他,他的人格他的尊嚴就這樣被人隨意地輕視和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