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是太醫院裏最擅長治外傷的醫師,大晚上的被人從被窩裏薅起來出診。剛推開院門,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不禁重重蹙眉。
隻見一個瘦弱的少年,蜷縮在雪地上,渾身被雪水浸濕,將身側的白雪染紅了一大片。他心下一驚,提著燈籠湊近去看,少年雙目緊闔,呼吸微弱,身子不停地顫抖著,唇角尚在淌血,嘴唇幹涸龜裂微微張合,發出低啞的嗚咽聲,像是瀕死的小獸。
季恒趕忙上前檢查,觸手是一片滾燙,他不悅地瞪著請他過來的護衛:“你怎麼把病人扔到雪地裏?”
護衛麵容冷峻:“你先救人!單大人不會虧待你的”
季恒越發不悅,他是醫者最看不得他們如此草菅人命。
“你們先把人弄到屋裏去,已經起了高熱了,不能這麼凍著”
護衛們雖有不悅,卻也不敢違逆,將李相夷搬到屋子裏放置床榻上,然後退下。
季恒歎息一聲,開始診脈,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給這孩子看病了,但是今日的情況比往常嚴重很多,脈象浮大而軟,按之空空,又如輕刀刮竹虛弱和紊亂,又兼經絡淤堵,氣血兩虧...
他搖搖頭,決定先從外傷著手,將李相夷身上繁複的外衫和中衣除下,白色的裏衣已被鮮血染的一片斑駁,他皺了皺眉,繼續將裏衣褪去,去發現整個身軀上還裹著一層厚厚的油布,邊緣縫隙處還在往外滲血。
李相夷仿佛沒有痛覺一般,蜷著身子任他擺弄,左手緊緊摁著胃腹之處,目光渙散,沒有一絲神采。
季恒心裏疑惑更深,他扶著李相夷靠坐著,慢慢將那層層疊疊的油布取下,一陣刺鼻的血腥味迎麵撲來。露出血淋淋的胸膛,而那層油布早就被血浸透,黏糊糊的一團。
他心下駭然,將李相夷翻了個身,露出後背。後背腫脹不堪,大片大片的淤紫,其上縱橫交錯,遍布鞭痕,每道都皮肉綻開,鮮血淋漓,猙獰至極。
季恒倒抽一口涼氣,這孩子究竟遭遇了什麼,才會傷成這番模樣。看著這觸目驚心傷勢,心底升起一抹悲涼,他行醫幾十載,見慣生死,卻還是被眼前這副景象所震懾,頓時背脊竄起陣陣冷意。
他喊護衛送來熱水和幹毛巾,一點點將血汙擦去,露出傷處的原貌,幾枚玄鐵釘子嵌在肩頭的骨縫裏,隻要一有動作便會摩擦骨骼,劇痛難忍。渾身交錯的鞭痕深可見骨,又被捂得潰爛,背後更是傷的嚴重,好幾處烙傷烙穿了皮肉,直接印在骨骼上。他摸索著按了按背上的淤青處,惹得李相夷一陣顫栗,這應是骨裂了?無數的傷口層層疊疊交織在原本白皙細嫩的軀體上,慘烈到令人窒息。
季恒不忍再看,強迫自己硬著心腸,用刀一點點刮去腐肉,而後調好藥膏敷在傷處,動作輕柔的用布巾層層疊疊裹起來。
腿部的骨裂,被反複壓迫,扭轉,已經二次碎裂,腿骨變得十分脆弱,他找來用夾板和布帶將小腿緊緊固定起來,避免再次受傷。
處理完這些慘烈的傷,季恒疲憊的擦掉額上的薄汗,暗暗鬆了一口氣。
在此期間,李相夷一直是清醒的,卻不知是什麼原因,他隻是摁著胃部,蜷縮著,偶爾溢出幾聲弱不可聞的悶吭,就連刮去腐肉的時候,也隻是身子輕輕顫了顫。
“孩子,還有哪裏疼,跟老夫說,老夫幫你診治”季恒憐惜地擦幹他額上的冷汗,溫言問道。
李相夷眼睫輕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依然蜷縮著,輕而急促地呼吸,空洞迷離的眼眸中滿是淒楚的痛色。
季恒看了心底一酸,見他麵色慘白唇瓣龜裂,又是失血又是高熱的,想必是有些渴了,於是輕柔地將人半抱著,端了一碗溫水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