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這一場,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了。
沈季子站在當庭,茫然四顧。原本幽靜漂亮的沈府,仿佛一夜之間便露出了幾分頹散的味道。雨後的空氣冷冷清清,鑽入鼻中,散入肺腑,更給這個清晨平添幾分淒清。
沈季子忽然無比真切的意識到,沈家往日的風光,已經不再了。
搖頭將這些紛亂的念頭都趕出腦海,沈季子勉強振作起精神,長出了一口氣,轉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母親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和晴嵐綻雪說話。聽到她進門的聲音,立刻轉過頭來,“季子?你爹呢?”
她漂亮的臉上滿是慌惑。一夕之間出了這麼大的變故,對於一輩子養尊處優的沈夫人來說,已經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隻能死死抓住女兒的手,才能增添一絲安心。
沈季子看著母親的臉,心頭驀的一酸。怕母親瞧出來,忙掩飾道,“沒事,不過去衙門走一趟罷了。娘放心。”
“去衙門裏?”沈夫人聽後反而更加慌亂,“季子,你別騙娘,究竟是什麼事?”
沈季子沒料到母親竟如此敏銳,忙笑著安慰道,“娘你說什麼呢!您英明燭照,女兒如何敢隨意糊弄?爹是多少年的老臣,一向寵遇優渥,簡在帝心。便真有什麼事,皇上斷不會不顧從前的情分,大臣們亦不會坐視不理。何況爹是什麼人,娘你還不知道麼?”
沈夫人聽罷,長出了一口氣,握著她的手道,“如此娘就放心了。今日實在是……”
“把娘嚇壞了吧?”沈季子笑道,“朝廷裏的事咱們不懂,娘隻管放寬心才好。家裏還要仰賴娘你主持呢!”
“好,好,”沈夫人放下心來,又恢複了平日的溫婉慈愛,“娘替你爹把家看好。”
沈季子聞言,眼淚差點兒就下來了。
她急忙起身道,“那娘先歇著,女兒去找找父親的知交好友,打聽一下爹的事。”
出了房門,她再也忍不住,捂住口鼻,眼淚便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那些話不過說出來安慰母親,父親還能不能回來都是未知之數,她卻不敢在母親麵前露出絲毫形跡。
父親疼愛她,也曾引薦過幾位好友,如今別無他法,隻能先去打聽打聽消息了。
出門時碰上了管家,說是家中下人進來有些蠢動,請她拿主意。沈季子身心俱疲,索性叫管家將下人都解散了。自己隻一心盤算著找人的事。
沈青麟性情疏朗,從前也是皇帝寵臣,在朝中交遊廣闊。但最要好的卻隻有三人。一是翰林院學士孫漸,一是戶部尚書柳遇叔,還有一個外放為江南巡撫,並不在京城的何勁亮。
沈季子反複考量之後,決定去找翰林學士孫漸。
一來翰林學士是天子近臣,更能揣摩上意,二來翰林清貴,其中官員也多是鐵骨錚錚,不理俗事之輩,更看重情分和公理,也更有可能為父親出頭。
打定了主意,她便吩咐馬車往學士街行去。通報姓名之後,孫學士果然上朝去了,孫夫人也出城去天雲寺上香。主人不在,孫家下人連門都沒讓進,隻和氣的請她明日再來。
沈季子想了想,進了孫家附近的茶樓,就在那裏等孫學士回家。隻是一直等到傍晚,孫學士都不曾回家。倒是打發了一個長隨回來,說是今夜輪值宮中,不回來了。
翰林院相當於天子私人文書,因此每夜都需有人輪值宮中,以備谘詢或是皇上臨時有旨由他們草擬聖旨。孫學士既是翰林學士,輪值自然是常事。然而今日她登門拜訪,孫學士便輪值,究竟是巧合還是故意,誰也說不清。隻是沈季子心中隱約的感覺到,父親的案子怕是沒有那麼簡單。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卻發現門前圍了許多人,正指指點點。沈季子一驚,忙撥開人群擠進去。一麵想,也不知又出了什麼事,家裏是否還好?早知如此,自己不應將一日的時間白白耗在茶樓,該早早回來才是。
等她擠進去之後才發現,整個宅子竟然都被官兵圍起來了!
沈季子心道不好,定是父親的案子又有了變故。難怪今日沒等著孫學士,若非是他自己要避嫌,那就是被別人絆住了。可能夠絆住孫學士的,又是何人?
沈季子不願相信,卻不得不承認,事情已經向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了。
她表明身份,進了院子,周炎早等在那裏,她質問了一句,周炎苦笑道,“昨日在書房暗室內搜到的盒子,本官已經呈給陛下檢查過,確定是罪臣沈青麟通敵書信。皇上震怒,命三司會審此案,又命下官帶人將這裏看守起來,以免疏漏了什麼證據。”
或許是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聽到周炎說出來的時候,沈季子的表情還算平靜——至少表麵上沒人看出不對。無數念頭在腦子裏轉來轉去,她沉吟片刻,抿著唇道,“周大人,我先前令管家解散了家中仆人,他們與案件沒有關聯,還請大人放他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