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寧殿。
倘若宣熠知道此刻乾寧殿中發生的事，隻怕要大吃一驚。他以為芰荷軒在自己的管理下十分嚴密，卻不想自己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眼裏。這些人包括衛王妃，還包括乾寧殿中的帝王。
皇帝聽完暗衛彙報了衛王府的事，眼中閃過一抹興味，“朕的這個侄兒……嗬！”
文總管在一旁笑道，“這位小少爺是個重情誼的，倒也難得了。”
“哼！重情？對自己的母親耍手段，重的哪門子的情！”皇帝冷哼。
雖是斥責，但文總管察言觀色，覺得皇帝不像是不悅的樣子，便替宣熠分辨道，“民間俗語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小少爺年紀還輕，能如此也算難得了。”
要知道沈季子原就是宣熠未過門的妻子，多照顧些也無可厚非。何況文總管伺候皇帝幾十年，自然看出皇帝對沈季子格外不同，心中也自有計較。
皇帝聽了果然不曾生氣，隻是歎道，“就怕算計太過了。”
饒是文總管八麵玲瓏，乍然聽了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將這句話在心裏滾了幾個來回。才猛然醒悟：算計太過，這算計的人是誰？是宣熠自己的親娘！對一家人猶如此算計，遑論外人？
對於現在的皇帝來說，這一點是他格外看重的。說到底，還是不甘心，怕到最後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文總管心頭一跳，連忙低頭掩飾。帝心難測，妄自窺探聖意更是誅九族的大罪，可他們這些伺候的宮人，誰不是揣摩著主子的意思小心行事？隻是有些事，知道了也隻能爛在肚子裏，更不能讓主子知道你看出來了。稍有不慎，便是萬死難贖。
所以此刻他心中驚濤駭浪，麵上卻絲毫不露，更不敢開口接話。
幸好皇帝也隻是一時的感歎，便丟開了，不知想到什麼，忽而問道，“文用全，你看這沈季子如何？”
文總管想了想，道，“從這幾次應對，可看出沈小姐聰敏機變，想來是不會吃虧的。如今小少爺護著，自然更不會有什麼事了。”
皇帝“嗯”了一聲，又道，“不過都是小道，上不得台麵。隻是朕的那個弟妹怕是忍不了多久，就要出手了。”
皇帝的語氣裏難得帶了一絲遲疑。也是，衛王妃出手，必定是雷霆手段，和如今的小打小鬧自然不是一個檔次的。沈季子再聰明，畢竟年輕沒經過事，又勢單力薄，隻能任人宰割，能否安然度過也是未知之數。
文總管這般想著，便問道，“那陛下的意思，要不要老奴……”
如果皇帝插手，這勝負自然一目了然。
皇帝卻毫不猶豫的否定了他的提議，“不，此事你不要插手，叫下頭的人注意著就是。”頓了頓，又補充道，“別讓她有性命之憂。”能讓人不留痕跡消失的法子也不知有多少種，衛王妃自然不會不知道。
皇帝登基三十年，少有如此躊躇不定的時候，文總管早已猜出些許端倪，因此並不奇怪，隻是應了。
……
這廂宣熠和沈季子說著話，外頭忽然響起逐月精神飽滿刻意提高的聲音，“馮先生，您來了？”
這是隱晦的提醒，宣熠連忙放開沈季子，後退了一步。
兩人低著頭整理衣裳，俱是麵紅耳赤，方才氣氛所至，還不覺得，此刻真是尷尬至極，連抬起頭看對方的勇氣都沒有，眼睛隻能四處亂掃。
片刻之後，沈季子開口，“重光你還有事，那我就先告退了。你……注意身子，別忙太晚。天涼了，夜裏叫他們加一件衣裳。我……我走了！”
說罷也不看宣熠，低著頭提著裙擺就跑了出去。卻差點兒撞到了站在門口的人。
沈季子慌忙停下腳步，抬頭看去，便見是一個年約三十許的青衫文士，一張清矍的臉上，顯出一雙格外精明的眼睛。不知為何，沈季子竟不敢與之對視，忙整衣斂容，垂手侍立。
馮異也在打量這個從書房跑出來的丫鬟。她穿著大丫鬟的服色，身上並無首飾裝點，然而眉目宛然，氣度華貴，絕非普通的丫鬟出身。
這個丫鬟，有些麵熟。哦……上次聽說七爺新提了一個大丫鬟，似乎還來找過逐月，果然不是個普通婢女！
沈季子隻覺得對方打量的視線若有實質，從自己身上掃過，讓人如芒在背，脊柱生寒。強忍著將人讓過去之後，她便立刻提腳離開，片刻不敢耽擱。隻是就算如此，也能感覺到那兩道帶著探究和懷疑的視線一直跟隨著自己，直到走出對方的視線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