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沈青麟番外(1 / 2)

監牢裏的天黑的很早。即便是在夏日裏,統共也隻有兩三個時辰能瞧見光亮。

這裏也沒有蠟燭可點,犯人們就著模糊的光線吃過晚飯之後,便隻能用睡眠來打發漫漫長夜。

沈青麟睡不著。他在等人。他不知道那人什麼時候會來,但他知道,一定會來。而自己隻需等待。

而且他還知道,那人雖然沒來,但暗處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將自己的一舉一動原原本本的彙報給那個人。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所以他不疾不徐,悠然自在的在大牢裏生活,仿佛這一切都對他毫無影響。

隻因不想暴露內心的恐懼,不想讓那個人看清自己的軟弱,以此脅迫和刺傷自己。

但今天不同。季子來過了,自己的情緒有了波動。雖然微弱,但他相信那個人明察秋毫,一定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的。所以入夜之後,他依舊睜著眼睛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之中忽然出現了兩團暖黃色的光暈。然後那光團迅速的分散開來,散成星星點點的光芒。然後,那些光芒逐漸靠近,整個監牢忽然之間明亮起來。

適應了黑暗的雙眼,一時間被刺得流出淚來。沈青麟閉上眼,許久才勉強睜開。

一個醇厚的聲音響起來,“朕來瞧瞧沈卿家。卿家莫不是太過激動,怎的竟哭了?”那聲音裏帶著尖銳的諷刺,和聲音本身給人的愉悅感全然不同。

雙眼逐漸適應了光明,沈青麟看到,幾十步外擺了一張雕工精美的太師椅,上麵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劍眉星目,眼神淩厲,不苟言笑,威嚴天成。身著九龍袍,腰墜黑玉佩,更顯得氣勢逼人。

這便是當今天子,宮女子所生,開寧帝唯一的兒子,十二歲登基,二十一歲才親政,幾度對回紇用兵,三次禦駕親征的嘉德帝,宣顥(hao)。

他今年四十二歲,在皇位上坐了整整三十年,帝王心術早已無人能猜,一舉一動氣勢懾人,行事手段神秘莫測。已經全然看不出二十年前的率性和青澀。

沈青麟茫然的看著他。怎麼平時竟沒有發現呢?眼前這個男人,已經不是東宮初見那個語笑嫣然的孩子了。三十年過去,他身上甚至找不出一絲當年的影子。他一直在變,隻有自己還死守著當初的情分。

怎麼會到今日才看出來呢?

平日裏也不是沒有同僚說起過帝心難測,在皇上麵前說話定要反複思量,一次陛見過後,必然汗濕夾衣。那時總以為是因為那些人不曾用心辦事,在皇上麵前心虛,因此才會如此失態。

究竟是自己粗心大意,還是眼前的這個人,他處心積慮,將所有對著別人的威嚴,在對著自己的時候收起,隻等著這麼一天,毫不掩飾的展露出來,讓自己吃驚?

他茫然的想著,身體卻有了自己的記憶,自動跪下,“罪臣沈青麟,見過陛下。”動作規規矩矩,不曾出一絲一毫的差錯。隻是舉手投足間仍是一派名士風範,哪有半點“罪臣”的自覺?

這一跪,將他從那種恍惚神思之中拉了出來,也在兩人之間,劃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對麵的帝王看他的目光不複溫暖,帶著絲絲冷意,“沈卿家還未回答朕的問話呢。何以流淚?”

奇怪,怎麼今日總是想起從前的事來?沈青麟搖了搖頭,低頭答道,“回陛下的話,燭光刺眼,因此流淚。”

他的實話卻勾起了皇帝的怒氣,他冷冷道,“哦?朕還以為卿家是因為思念妻女,因此流淚呢!”

沈青麟一怔,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聲音裏終於有了一絲的顫抖,“陛下……?!”

皇帝仿佛不曾發覺他的惶然,又或者正是發覺了他的惶然,便越發的覺得有趣,感慨道,“沈卿家之女,朕亦久聞其名。沈氏雛鳳,果真聰慧過人!便是朕也羨慕得很呢!”

話中隱含的意思,讓沈青麟甚至忘了君臣有別,他厲聲道,“皇上!”

隻是話才出口,便已發現了自己的無狀,登時白了臉色,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頹然跌坐。

於是那後麵的話便少了幾分氣勢,反倒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淒惶,“小女……小女年幼,還不懂事……”

他自知這話隻是徒勞,眼前這人坐擁天下,想要什麼都可以,自己如何阻止得了?更何況對方一心要令自己難受,若自己示弱,或許反倒遂了他的意?

可這話他卻不能不說。一瞬間,沈青麟心中千回百轉,終究都化為一絲無奈的歎息:造化弄人,為何季子偏是個女兒身?

皇帝見他失神,卻忽然變了臉色,冷冷道,“沈青麟,莫以為朕是你能糊弄的!你平生自傲生了個無雙的女兒,聰明伶俐不下男子。可女兒就是女兒!你恨她不能生為男子,是怕朕將她收入宮中罷?朕就偏要她入宮,而且,是以罪臣家眷的身份入宮!你猜,到時你金尊玉貴的寶貝女兒,會不會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