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含章這個名字,聽起來芝蘭玉樹,當是以為不世才子。實際上,他也的確是京中小有才名的士子,兼之本人生得也算一表人才,端的是溫純雅範,氣度翩然。
如若不出意外,他日後當是能入朝為官,成為國之棟梁的人。可惜了,這麼個人,就是運氣不大好,在最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遇到了克星,從此聲名受損,含恨消沉。
這個克星,便是彼時少不更事的沈季子。
那是沈季子年紀還不大,****跟著宣熠在外頭廝混,自從詩會上一人說退京中半數才子之後,她的名聲也傳揚出去了,外人見著,多會打量一番。沈季子自是以此為榮,越發的沒了顧忌。每每遇上那些“才子”,總要顯擺一下自身。
那是總以為成名是榮,哪裏能顧慮到那後頭的彎彎繞繞呢?宣熠大約也覺得她一個女子,不需要顧忌這些,隻寵著她,慣得她越發為所欲為。
而這賀含章,就是在某次文會上遇到的。這文會的規模並不大,賀含章在其中也算是有名的人物,自然許多人捧著。當時沈季子微服,賀含章並不知曉她的身份,幾次出言諷刺,沈季子覺得這人自高自大,不是什麼好東西,自然十分不喜。
後來宣熠來了,眾人得知了沈季子的身份,自然萬分顧忌。他們請宣熠品評文章的時候,沈季子鬧著要去評,宣熠也由著她。沈季子看到賀含章的文章,便提筆寫了兩句話的批語:須無一字不用典,離題萬裏隻等閑。
前半句是嘲弄賀含章滿篇典故,有掉書袋之嫌。這是賀含章平素最最自豪之處,熟讀萬卷書,胸中有丘壑。這會兒被沈季子這麼嘲諷,氣得臉都紅了。後麵半句,便是直指他滿紙華麗辭藻,其實詞不達意,離題萬裏,更是將這個人貶到了泥裏。
自古文人相輕,但凡有才氣的人,多少都會有些自負,被人如此嘲弄,自然不會甘心。何況賀含章此人心胸狹隘,此事之後自認是奇恥大辱,更是不敢再和從前的朋友往來相交,就怕別人嘲笑他。於是便漸漸在京中士子之間銷聲匿跡了。
對沈季子而言,這的確是個再小不過的插曲,根本不曾放在心上過。若非她記憶力過人,還能不能記得此事,尚未可知。卻不曾想,對方竟一直存了忌恨的心思,直到此時,才找著了機會要來報複!
惹到了這樣一個人,沈季子雖然沒放在心上,但其實心裏卻隻覺得膩歪,就像是鞋上沾上了黏黏膩膩的鼻涕蟲,雖然沒什麼危害,卻平白叫人惡心!
沈季子想了想,問綻雪,“那賀含章讓你們來害我,是否說了讓你們怎麼做?”
綻雪急忙分辯道,“主子明鑒,奴婢是再不肯害主子的。他原要奴婢們拿了藥進來,給主子服用。奴婢們不肯,他便說讓奴婢們將府裏的消息傳將出去。隻是奴婢們進府之後,從未得主子恩典出府,因此還從未傳遞過消息。奴婢之所以心急,也是因為那賀含章似乎買通了府裏的下人,昨日竟遞了一張紙條進來!”
“買通了下人?”沈季子聞言皺眉,太子府的下人雖然混雜,但卻並不是那麼好收買的。畢竟這是在皇家,主子是可以決定下人生死的。這些下人或許憊懶些,伺候的時候不那麼盡心,但說到背主,卻也是萬萬不敢的。那賀含章是什麼身份,竟能收買得了太子府的下人?!
她冷冷一笑,對綻雪道,“那紙條如今在哪裏?”
綻雪連忙從衣袖裏小心的將那紙條摸出來,雙手遞給沈季子,“便是這個了。”
沈季子接過來一看,但見上頭用正楷寫著一行小字:正月初六,雲來居。
沈季子微微挑眉,“哦?這是要讓你們正月初六出去雲來居見他?”
“應該是了。”綻雪眉頭緊皺,“婢子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處置,是以這些時日,才會如此心不在焉。求主子救救奴婢!”
“他手中握了你們的把柄,還是有別的隱情?”人都已經進了太子府,卻還是對那人怕成這個樣子,看來必定是有什麼把柄被人握住了。沈季子想著當初綻雪和春梅死命的要進府,誓死跟隨自己的模樣,心情有些微妙。
當初是感動,隻是現在,她也分不出來她們到底是因為忠心才一定要跟著自己,還是怕辦不好那人交給的任務,所以才定要留在她身邊。
隻是這般猜忌,卻也實在無聊,她想了想,便丟開了。隻看著綻雪,等她回答。卻不料綻雪隻是支支吾吾,半晌都未說出話來。沈季子有些意外,“嗯?莫非又是什麼難言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