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夫婦一起回了房,在正屋裏坐下,相對無言。他倆默默的喝著茶,偶爾說兩句“天氣冷需加衣”、“夫人可還適應北方的氣候”、“將軍在外自己多保重”之類不著邊際的閑話後,繼續相對無言。梁瑢沉得住氣,青玉羅也穩得住神,兩人對坐了一會兒,倒是一旁添水的芸香先開了口:
“將軍今晚不回營了吧?不如現在讓人去收拾下房間……”
還未說完,她自己也覺得這話顯得太急切了些,實在不得體,便喃喃地紅了臉,偷偷地看了看小姐的臉色。
青玉羅輕輕放下茶杯,點頭道:“正是,將軍要住下是要收拾一下房間——將軍覺得書房如何?”
哎?芸香一愣,不、不是同住嗎?
梁瑢也是一怔,此時才看出這位許小姐的個性——難道還在怪他欠了一個洞房花燭夜?這個麼、畢竟是相府千金,有點脾氣也是正常……隻不過這樣一分房,他要怎樣才能還上?
到底臉皮薄了點,見她目不轉睛地含笑望過來,梁瑢自己先紅了臉,含糊說道:“嗯,書房很好。”
青玉羅便發話道:“芸香,去將書房整理出來。”
芸香為難地看看這兩位,一個波瀾不驚,一個悶聲不吭,隻能歎了口氣,轉身告退。
算了,夫妻間的事,外人還是少插手。
梁瑢看向自己的妻子,見她形容確是溫文爾雅,然而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凜然之氣。就像剛才,他半點反駁的話也想不到,隻能順著她的意思答應了。若要成為梁家的主母,也確實需要這樣的氣質。他沒什麼可挑剔的——隻是,總有些陌生感隔閡在那裏。
不過的確也是陌生人,再怎麼的夫妻名分也抵不過才見一麵的事實。或許天長日久了,這隔閡就會消掉……隻是那天長日久總要時間,他有那麼多的時間和她在一起嗎?
所謂夫妻,到底應該是怎麼樣的呢?
梁瑢想起剛才太夫人拉著自己的手,那份殷切的期望顯而易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他若是要盡孝心,隻怕要先讓夫人消消氣。
想到這裏,他覺得自己又做不來堂弟梁瑚那般無賴的登徒子的模樣,再待下去也是尷尬,於是尋了個理由出了房門。
青玉羅有些好笑地注視著梁瑢急匆匆離去的身影,萬萬想不到當日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也有如此靦腆的一麵。這樣也好,不妨就以此為借口與他劃清界限,等事成之後她也容易抽身而退,省得糾纏不清。
如此一來,兩人相安無事。梁瑢難得回來一次,住得近的幾個表兄堂弟幹忙拉住他聚宴吃酒,把上次沒灌到的喜酒又灌了一通。梁瑢酒力較弱,喝道一半便自覺撐不住,連忙吩咐隨從救急。他趁眾人亂哄哄鬧酒之時,從側門回了家。
馬也顧不得牽,他此時也委實騎不得馬,隻能強定著心神,慢慢地走回家。街上已經人跡稀疏,他想來冷靜自持,此時雖然酒勁兒上湧,他還是穩住身影。乍看過去,似乎與平時並無兩樣,不過眼底微紅,臉色刷白。
梁瑢就這樣回了家。他怕太夫人和母親擔心,並不走前門,直接繞道後院小門,那裏離他的院子最近。他儼然已經忘了,今天白天他家娘子才要發配他去書房睡的。
梁瑢敲開院門,正是芸香提著燈籠來看,她驚訝道:“將軍,你這是?”
梁瑢奇道:“你是誰,怎麼在我房裏?”他的房間裏並沒有婢女使喚。
芸香見他一身酒氣,卻眼中清明,一時間弄不清他到底醉倒何種地步,隻得說道:“您找少夫人嗎?我去通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