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Part 2 彼岸花開開彼岸(1 / 1)

似乎是從記事開始,少年便不斷地重複著同一個夢魘。

濃重的霧氣繚繞著大片大片的鮮紅,流水淙淙的橋上依稀有兩道模糊的人影。

“聶政,你來了?”這似乎是一位老者的聲音。

“他呢?”聲音沉穩而又堅定,這是……一名青年?

“他?自然是走了。”

“我……沒有趕上嗎?”

“用劍劃破臉皮,挖出眼珠,又割腹挑腸,你幹的可都是費功夫的活計啊……”

“我……隻想不要連累姐姐。”

“是啊,你總有那麼多的顧慮。可是他心中自始至終隻有你一人。”

“我……”

“也罷……你也休怪我惡言……你要知,莊他本是第八殿閻王,縱橫生死,鄙睨天下。因你如此,本王著實心痛。”

“是我負了他。”

“咳……上一世,你愛他,他後知,這一世,他愛你,你後覺。來世呢?”

來世呢?

來世呢?

夢境戛然而止。

少年猛然睜開雙眼,清晨的陽光透過窗調皮地旋轉著,枝頭的鳥兒跳躍地嬉鬧著——和夢境截然不同的美好流年。

一瞬間,少年莫名覺得有些恍惚。來世?

橫越右手上的那一直線忽地疼痛起來。

斷掌,在右,必克六親。

“少爺,老爺喚你去前廳。”小丫鬟的聲音清清脆脆,似乎還帶著隱藏不了的歡喜。是啊,在這聶城中最受人敬仰的莫不是聶公。而少爺雖是異姓養子,卻最得聶公的賞識,傳說他可是聶城的下一任主人呢!能伺候這樣的一位主子她能不高興麼!

“小憐,讓你久等了。”少年的聲音應和著木門吱啞的聲響,如同一首淡淡雅香的樂曲。

光,在旋轉,如玉的麵龐竟精致得好似虛幻。

少年身著低襟淺灰的長袍,風輕輕吹起腰間繩織的束帶,帶著清晨的凝露香。

小丫鬟就這樣不自覺地羞紅了臉,“少爺請。”低下頭領著少年走過長長的回廊,前廳邊的一棵老槐樹開得正旺。火紅的花瓣濃烈而張揚,少年皺起了清秀的眉,感到一種和夢中同樣的不適。

“政兒,你來了。”身著錦袍的老者,雄姿英發,眼底卻有暗暗的悲傷在流淌,“來,過來,讓義父好生看看你。”

“義父?”少年雖是感到奇怪卻也是順從地上前。

老者俯下身,仔細地看著少年,許久之後突地大笑起來,“好,好啊!我的政兒以後必定將成為了不得的大人物!”

“義父?”少年突然感到了恐懼,今天的一切太過於不尋常。

“所以,怎可就讓你如此送命?!”老者的神色一冽,“政兒,你走,一直向南,便可尋得鬼穀。你若要是想改變這天下,就必須拜那鬼穀子為師。以你的資質,鬼穀子也定會收你為徒。”

“義父,那些人可是因我而來?”少年的眼神堅定,那是任何人都拒絕不了的眼神。

老者閉上眼,緩慢地,輕輕地,點下頭。

“那麼,就把我交出去!”少年竟是毫不思索地說出了這擲地有聲的話語。

老者隻是搖頭,有些疲憊地開口問道:“政兒,我待你如何?”

“義父待政兒視如己出,恩同再造。”少年說得動情,眼中似是有淚光閃爍。

“那麼,便不要陷義父於不義。你是我亡友的遺孤,我若是把你交了出去,又有何顏麵苟活於這世上?”老者的聲音威嚴壯烈,令人折服。

“義父……”少年張口欲言,卻被急匆匆闖進房內的小廝打斷。

“聶公,聶公,不好了!他們……他們殺進來了!”小廝力竭聲嘶地叫喊著,卻是到在地上嘔了一口血,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悲傷從少年的眼中彌漫開來,“義父,從今之後這世上再無蓋政,隻有蓋聶。聶兒就此拜別義父。”少年直直地跪下身了,三個響頭磕得額前一片殷紅。

老者蹣跚地將少年扶起,淚水早已抑製不住,“如此,我便無憾了……”

呼嘯的山風吹起少年淺灰的衣袍,山腳下,是那一聲聲廝殺,一目目瘡痍。少年望著遠方,火紅的槐花漫天飛舞,掙紮地破滅,猶如一場壯烈的葬禮。

今夏,成殤。

少年一步一步地漸行漸遠,消瘦的背影,在逆光的視覺裏,突兀地高大起來。

蓋聶。

從此之後,在這天地之間便隻有蓋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