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抒情文選(5)(2 / 3)

晚霧悄悄地升起來了,我們也該回縣城了。吉普開到河邊時,我很想看到灰頸鶴。那是一種長著細細的腿,長長的頸的極可愛的大水鳥,幼時常見它們從冬至春成群地在河灘散步,孩子們即使挨近它們,它們也從容自若,並不驚飛。怎麼現在連一隻也沒有了?天寶倒隨口說出了一句讓我吃驚的話。他說:以前的好多東西現在都沒有了,現在又有了許多以前沒有的東西。是啊,萬物皆流,無物常住,我這次的還鄉,究竟是失望,還是充實,說不清楚,隻是隱隱想到,人是一種喜歡飄浮的動物,在人的靈魂中必有一種隨時要飛的物質,壓力來時,人可以堅實地踏在大地上,壓力一去,又會飄飄然,結果招致更人的壓力,如此循環,以至生命的終結,而我的還鄉,終究起到了一點施壓和清醒的作用。一切都被時間卷去了,再也難以找回當年的感覺,但又並非一切都被卷去,當我們承認世界和人生的有限性時,我們才會倍感某些情感的珍貴啊!

一九九一年四月寫於安外東河沿

5.足球與人生感悟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世界杯足球大戰的帷幕終於降下,球場上那震耳欲聾的喧鬧聲、咆哮聲、擂鼓助威之聲消歇了。帶著大歡喜、大悲哀抑或深刻隱痛的人們也已風流雲散,一切複歸於岑寂。然而,事情真的像叔本華說過的,人生無非是在痛苦(或歡樂)與無聊之間來回擺動的“鍾擺”嗎?因熬夜而雙眼發紅的球迷們,現在是否隻剩下在無聊和新的等待中打發日子呢?不,不是這樣。隻要你肯把眼光從綠茵場轉向人生的廣闊疆場,那麼,每一個揪心的回憶都可能溝通人生的意蘊;每一個出人意表的瞬間,都會提供某種神秘的暗示。如若不信,請與我同行,讓我們的魂靈重歸喧囂。

有一則“外電”評述道:由喀麥隆領頭的一場“人民起義”雖然終於被舊秩序“鎮壓”下去了,但一場足球革命卻勢在必行。這個提法太棒了,俏皮而深刻,把人們在整個世界杯賽中隱隱感到但又無可言說的感覺說了出來。

喀麥隆隊的表現既屬“革命”性質,那就必然帶來一些新生事物所具有的新鮮東西。似乎並非什麼立體打法呀、多元化呀之類的技術問題。它究竟是什麼呢?看喀麥隆與阿根廷的首場比賽,阿隊雖然姿勢優美,技巧嫻熟,但總覺虛飄;而喀麥隆硬紮、狠準,有如頑鐵,元氣淋漓,致使南美特長無以伸展。每遇中場雙方“夾球”、阻截,總是阿隊員甩將出去,跌跌撞撞,跟頭翻得多,可見體力的不支。為什麼喀麥隆守門員總敢大腳開球,一下子踢到後場?根源還在底氣和實力,在於他的前麵有堵銅牆鐵壁。他知道,反擊不會迅速到來,他的隊友會阻截得住。花拳繡腿遇到喀麥隆,幾乎無用,就像舞刀的遇上魯智深的禪杖;任何隊與之拚搏,大約都倍感疲乏,賽後非得大睡幾天不可吧。

何以如此?我想,喀麥隆隊是從非洲的沙地、農田、叢莽挺立而起的。那黝黑的皮膚,勁健的四肢,猿猱般靈活的彈跳,都帶著農業文明的剛健清新和原始強力。他們更貼近大自然,因而更能發揮大自然賦予人類的力與巧。阿根廷本來也不是經濟多麼發達的國家,但它的球員大多效力西方,將體能商品化,享受高薪,飽受讚譽,平時物質和精神的誘惑也多多,久而久之,遠離家園,就不由得顯出文明的弱態,體質的虛浮。當然,你可以用西德、意大利等國的頻頻得手駁倒我,但我要說,球賽的輸贏是一回事,從球賽中展示的雙方的精神力量是另一回事。能不能說,喀阿之戰是來自田野的自然魄力與精美化的商品體育的一次精神較量呢?至於日後喀球員聲譽大起也卷入商品化,也到西方去賺大錢,那是以後的事,又當別論。

阿根廷失敗後大呼:“我們被搶劫了!”(這句話已成為一切失利者自慰的口頭禪,有趣。)馬拉多納則驚呼:“我從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仿佛被踢斷了腿,內心空蕩蕩的。”彼時彼際,人們還不認識喀麥隆,還想靠自欺討生活,還懼怕這嚴酷的事實。其實,“被搶劫”的是喀麥隆,他們沒有竊取任何東西。同樣程度的犯規,對阿隊作為一般問題,對喀隊則不是黃牌,就是紅牌,直弄到九人對十一人的局麵。然而,喀麥隆還是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