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蟲表現得激情澎湃,他的兩個空袖筒也一直在飛舞,這就讓我們堅信,如果他還有手的話,他會一直不停地揮手。
白芍用崇拜的眼神看著王蟲,看著這個能主宰世界的神。她原本以為往後這有限的人生裏再不會出現什麼變數了,可沒想到這變數大了去了。一直以來,她都認為等二品是在王蟲上頭的,但現在看來,情況並不是這樣,或者說,現在王蟲又翻到等二品上頭去了。歸根結底,王蟲才是勝者,王蟲才是萬能的神。
等二品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為了讓更多的人懂得走資本主義的當權派是個什麼東西,王蟲站在街頭做了一番認真的解說。等二品是誰?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地主崽,他混進革命隊伍的目的是什麼?是為了在關鍵時候保全他那個地主家庭。解放花河的時候,他申請回來參加土改工作,假裝去跟他爹談土改,卻主要是為了勸他爹暫時委曲求全。由於他爹不領會他的意圖,自己跳河死了,不得已,他隻好假裝把地分下去,而且假裝表現得很積極,很進步。因為這樣,他就能繼續牢固地占領著在革命隊伍中的重要地位,為他們今後的複辟打下堅實而牢靠的基礎。如果這些還不夠,那就看看他是如何對待王禾這個反革命分子的吧,那麼危險的一個隱患,明明可以槍斃可以消除的,但他卻隻給他定了個反動黨團骨幹分子,隨便管製一下。他為什麼要這麼包庇這個反革命分子呢?因為他的立場一直都是和這種人站在一邊的,他對這種人是有感情的,更何況保護他就是保護他們的有生力量。在他的包庇下,王禾逃了。王禾肯定是逃到哪個地方藏起來了,他在等等二品一聲令下哩。
王蟲告訴我們,像等二品這樣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在我們的黨內還有很多,他們霸占著我們黨內的階級陣營,成為一個個資產階級司令部,他們妄圖搞資產階級專政,複辟資本主義王國,重新魚肉我們無產階級。所以我們今天要“炮轟”資產階級司令部,向他們奪權。
這最後一句就是一聲命令,戰鬥隊立即執行命令,他們一哄而上,把等二品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
等二品原本是這樣危險的一個人啊,我們都深吸了一口氣,想起來真是怕,幸虧他被王蟲認出來了,幸虧他被打倒了。這當口我們就看見了楊英,等二品的婆娘。我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裏的,革命小將們正在“炮轟”等二品的時候,她站到了王蟲的旁邊。王蟲站的地方是一小塊高地,為的是控訴的時候視野開闊聲音傳得更遠,她站上去也是這個目的。她也要控訴等二品。她說既然等二品是這樣的人,她現在就跟他離婚。為了表示她的決心,她要求立即加入“東方紅”戰鬥隊。王蟲立即批準,並立馬任命她為戰鬥隊副隊長,楊英從此成了戰鬥隊中一員革命戰將。
巫香桂傻樂,她似乎在嘲笑王蟲,又似乎在嘲笑楊英。嘲笑王蟲自以為很清楚等二品,其實他還不如她知道的多。嘲笑楊英竟然做了等二品這麼些年的婆娘,卻不知道他是個走資派。王蟲知道她是傻子,倒也不怪她。但戰鬥隊的大多數成員都不知道她是個傻子,因此她的笑被認為是在嘲笑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他們因此而痛恨至極,比痛恨她過去那些罪惡更甚。等不及王蟲下命令,他們就放開等二品又將巫香桂打翻在地並踏上一隻腳。鬧哄哄一氣,巫香桂的哭聲衝天而起,是孩子似的委屈的哭法,卻又是盤古似的古老的聲音,正熱血潮湧的革命青年似乎給澆了一頭冷水,一個激靈,便放開了她。巫香桂在革命青年中脫穎而出,一個怪異的陰陽頭和一雙熊貓眼使她顯得別樣和另類。都聞到了尿臊味,接著又看到了她濕透了的褲襠。剛才被她那聲音嚇傻了的革命小將們開始忍不住笑,便稀裏嘩啦笑成一片。有的還誇張地按住了肚子,證明他比誰都覺得好笑。
王蟲及時地製止了他們。王蟲說,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不是鬧著玩兒的,請你們嚴肅點。笑聲戛然而止,笑容瞬間消失殆盡,革命激情再次熊熊而起。接下來他們把激情全都給了紅杏、王果、牡丹還有枙子,他們全都變成了等二品、巫香桂和白芍的樣子。他們在心裏對黑五類有一個統一的形象刻畫,那就是陰陽頭,因此他們一定要讓他們保持一致和統一。巫香桂一直在哭,盡管王蟲用他革命的腿做出過製止,她也沒停止。
楊英的行為更是讓白芍幸災樂禍,大家都在鬧哄哄的,她卻偷個機會譏笑等二品,你的革命伴侶不要你了,你不可惜嗎?等二品不答,她就繼續奚落他,你還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話不?“你嫁給王蟲是一場階級鬥爭,是王蟲染紅你,還是你染黑王蟲,我看著,看一輩子”,我想問你,你看出來了嗎?往後你還要不要看呢,像你說的那樣看一輩子?她說,我原來還以為你紅得很呢,哪曉得你其實比我們還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