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染紅窗簾時,金鳳在熨衣板前發呆。趙忠信的行李箱攤在地上,加拿大國旗貼紙翹起一角,她心已經飛到了女兒的身邊。自始至終,都懷疑是老於的女兒偷走了,因為最有目的,最有動機。可是沒有把柄,那邊也絕不承認。
可是,於秋陽剛剛知道她懷了孩子,就送來了親自熬好的“安胎湯”,幸虧老於發現及時,沒有讓她喝下去,電話中斥責她,電話那頭卻傳來她刺耳的笑聲,然後就是老於痛苦的呻吟,沒有來得及進醫院就閉上了眼睛。辦完了葬禮,於秋陽就要把她趕出家門:“以為生個孩子就能搶家產?”
是老於的女婿桂鑫做好人,假惺惺的說:“她懷的可是你父親的骨血,好歹讓她生下孩子,滿月那天再說吧。”
然而他們夫妻兩個搜走了家中所有的財物,連一個硬幣都沒有給她留下來。為了養活腹中的胎兒,她在飯店裏洗碗,端盤子,找一口飯吃,挺著大肚子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睡夢中門被打開,桂鑫悄然進入……
居然在那樣的情況下霸占了她兩個多月,可是在羊水破裂的情況下,他隻是打個電話就溜走了。從那以後再也沒來家。女兒滿月那天,她出門買米,把女兒鎖在家裏,回家門房大開,女兒丟失,她到餘秋陽家去尋找,也沒有見到桂鑫的身影,反而被女人不僅趕出了他們家,而且趕出了老於的家。
“下周三的臥鋪票。”男人拿著小紙片兒就像誘餌。
窗外正滾著悶雷。金鳳手裏端著的醒酒湯晃了晃,褐色的液體潑在真絲桌布上,暈開一片沼澤般的汙漬。這句話她等了二十年,可當它真正砸下來時,卻像當年桂鑫打來的那通電話一樣,裹著蜜糖味的玻璃渣。
金鳳盯著車票上“古井”兩個字,又想起離開古井的那天,那天暴雨傾盆,電話裏雜音刺耳,接到桂鑫的電話,說打聽到了消息,她女兒被人販子賣到了東莞,他生意上的朋友正好要開車回去,可以順路捎上她,如果到了那裏有困難,也能給予幫助。
看見的是一個時髦的富態的女人,坐的是豪車,還有專門的司機,金鳳不僅放心,而且感激。而就那樣上了賊船,醒來就在所謂的娛樂中心……
此刻趙忠信的手指正摩挲著車票邊緣,金鳳聞到他指間殘留的雪茄味混著威士忌酒氣。這味道突然和記憶裏桂鑫抽的劣質香煙重疊,那天她被反綁在家中床頭時,煙灰就落在她腳背上,燙出三個並排的疤。
“怎麼?高興傻了?”男人嗤笑著捏住她下巴。金鳳看見他瞳孔裏縮成針尖的自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她強迫嘴角向上扯,這個假笑她對著娛樂城的鏡子練過千百回:“謝謝趙先生。”
喉嚨裏泛起的酸水帶著血腥味。她想起在南方娛樂城接的第一個客人,那人往她嘴裏塞話梅說“笑起來甜”,此刻她嚐到同樣的酸澀。
收拾餐桌時,金鳳發現自己的手在不停顫抖。碎瓷片割破指尖也沒察覺,直到血珠滴在車票上,把“古井”染成暗紅色。後頸突然貼上冰涼的東西。趙忠信用礦泉水瓶抵著她突突跳動的動脈:“別想著跑,你知道後果。”
瓶身上的水珠滑進衣領,激得她打了個寒戰。此刻窗外閃過一道霹靂,白光把客廳照得慘白。金鳳在玻璃窗上看見自己扭曲的倒影,身後趙忠信的影子像頭直立的鱷魚。雷聲炸響的瞬間,男人突然咬住她耳垂:“回來記得把金華火腿做成蜜汁叉燒。”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她才發現自己把舌尖咬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