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那個春暖花開的季節,江冬梅重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可是她知道,這次的自由不是短暫的離家,而是再也沒有退路的出走。她沒有了那個在那裏生長了二十二年的安樂窩,她成了自己夢想裏出走的現代娜拉。
她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中午,站到了那個她一直可以信任,卻沒有發生過驚天動地的、浪漫的愛情的餘星辰麵前。
這一天,是三月三日,是一個吉祥的日子,也因此讓她輕易地擺脫了母親的監管,順利地呼吸到了室外的新鮮空氣。人人不以為意,每天習以為常,能夠輕易得到的這些生命中必須的清新空氣,與她卻已是久違一百零七天了。
她穿著粉色的秋衣秋褲,上身套了件自己織的紫色緊身毛背心,外麵是一件淺黃色的薄絲質棉外套,下身是一件深藍色西褲。雖是驕陽燦爛的中午,她依然感覺到了微微的寒冷。她清楚地知道,穿這身衣服的不適,隻有這樣才會讓母親以為她隻是出門即回;隻有這樣她才在此刻順利地站在了她可信賴的人麵前。
她讓他陪她一起去找一間民居,無論是北是南,隻要離開自己家的方向就好。
他們倆坐著車在郊外轉悠了一下午,在黃昏的時候,看上了南郊外雁翔村的一間沒有院牆、和房東分離出五六米遠的房間。
她請他吃飯,知道他吃素的習慣,自作主張點了素三樣、麻婆豆腐,還有一碗蛋湯,兩份米飯。在等飯菜的時候,她把有三把房門鑰匙的一把鑰匙卸下一把,交給他保管。隨後叮囑他,明天帶三百塊錢來,她想買一個鋼絲床,開始獨立的生活。如果可能的話,她還需要他幫忙找一份她力所能及的工作。
她說:我現在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了,隻能靠你幫我。
第二天清晨,是一個昏蒙蒙的陰天,凍得雙唇有些發青的她脫了自己的薄外套,不客氣地穿上了他姐姐留在家裏的一件羽絨衣。
他們一起去買了鋼絲床,打開房門,她看到堆在牆角的兩個包袱和一堆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隻是問了一句,也不以為意地開始忙著支床,擺放東西。
收拾完了房子,他們一起出門,在冷風裏她翻起了羽絨衣的毛領,隻露出無神的雙目,讓春風掃著她頭上的短發,走出了凸凹不平的村路。
這次,她一塊錢買了三個黃橋燒餅,遞給他一個被推拒,她走到路邊的樹下,自顧自地吃完,說出了自己出逃出家的經曆,然後問他:我已經是這樣了,你還愛我嗎?
她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後,高傲冷漠的表情依然,淚水卻順流而下。隨後她說:我沒什麼事了,我一個女孩兒在外,總有男人來找,讓房東看到了像什麼樣子,你以後沒事少來吧。
她看著他失落的離去的背影,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隻等他走到遠處的公交車站,上了車後,她蹲在樹下痛哭失聲。
2
在我的記憶裏,我和江冬梅在一起的時候,隻有一次是難忘的雨夜。剩下的,全是充滿陽光的好天氣。
然而,我們最後在一起的三天,卻是三天三變,各自不同地印在了腦海裏。
三月三的陽光,就像我的心情一樣,充滿了陽光、充滿了快樂的心情。我感覺到本以為遠離的愛人,終於可以每天都能見到,重拾往昔的舊夢。而且,這些日子能遠離她爸媽的視線,享受我能隨時去見她的自由。
這天晚上,我沒有征詢爸媽的同意,就把兩條新被子和一條毛毯用床單打成了包。同時搜集了一堆家裏所需要的生活小用品,讓呂長寧拉了一輛三輪車,幫我一起拉到了雁翔村的房裏。
送完了東西,還沒有交過一次女朋友的呂長寧向我灌輸著他聽來的經驗:星辰,抓住機會,這回可不能讓她再跑了。女孩就和你搶到手的東西是一個道理,到誰手跟誰走。你隻要把她按倒在床上,她才會是你的人,讓她跑她都不跑了。
我知道,這一直都是呂長寧腦海裏的浪漫夢,他卻從來沒有過。而他無法體驗到愛一個人在心的快樂,用身體的享樂是無法替代的。雖然我沒有嚐試過後者,但是我一次次感受過愛情給心中帶來的充實和幸福。
第二天,在陰冷的雁翔村結著白霜的村道上,我看到江冬梅在踽踽獨行。我雖然在她的身邊和她並肩而行,依然感覺著她是邁著孤獨的腳步,走出了荒涼的村落。這種感覺一定會伴著我一生的記憶,無論有沒有人在身邊,她的眼光中散漫的都是靈魂的無依、神情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