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們穿衣服一樣，中國人喜歡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包裹起來。與之相反，我們卻傾向於暴露自己的真實意圖。所以，當西方人，尤其是美國人和英國人，大張旗鼓地追求某件事情或者實現某個目標的時候，再沒有比這更能讓中國人感到惶恐不安和不知所措的了。在與中國人的交往過程中，一方麵，由於我們的坦率、直接，他們經常會步入歧途。於是，他們便誤認為我們所需要的東西，並不是內心真正所想的。這樣，一旦滿足我們的需求，他們便會暗自得意。另一方麵，他們從不直接表露自己的真實意圖，經常使得我們很著急，但卻又摸不著頭腦。
下麵所講述的這件事情，足以說明中國禮俗中極端複雜的一麵。1881年1月，我的管家突然告訴我，他要辭職離開我這裏。管家在我這裏幹活，快有十年的時間了。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裏，他做的一直很好。所以，當聽到他的這一請求時，我感到很吃驚。於是，我追問他，為什麼要辭職不幹。他對我說，前天晚上與夥夫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事情是這樣的：
因為有事，管家吃過晚飯後，就徑直出門了。臨走前，將宿舍的門鎖上了。那間宿舍，除了他之外，夥夫也在那裏住。他走得很匆忙，忘記把鑰匙留下來，而是將其帶在了身上。那時候，夥夫本人也出去了。當夥夫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由於沒有鑰匙，夥夫進不了宿舍。於是，一場亂子便產生了。
原本，夥夫可以到另外一間宿舍，與其他人湊合住一個晚上。然而，他卻沒有那樣做。管家的家庭住址不遠，就在領事館附近。夥夫很生氣，便徑直來到管家的門口。他越想越來氣，越來氣越亂想，最後忍無可忍，怒氣衝天地在管家的門口大聲罵起來。他將管家的妻子和老娘，逐一罵了一通，且所用語言十分淫穢，簡直難以入耳，就連管家附近的鄰居也深受其擾。
就這樣，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夥夫才回到領事館。他來到另外一個宿舍，與那個仆人睡了一個晚上。其實，他應該早點這樣做的。事情的前因後果就是這樣。另外，管家還對我說，夥夫鬧得動靜挺大，幾乎周圍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為此，他決定要與夥夫“打一場官司”。鑒於一個主人底下的兩名仆人打官司，會對主人的聲譽產生影響，所以，管家決定向我辭去工作。
聽完管家的講述，我首先向他指出，對於他的控告，中國的法庭是不會受理的，原因很簡單，隻要夥夫一直停留在領事館，中國的法庭是沒有權力傳喚當事人的。如此說來，夥夫也必須得辭退。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放棄工作對他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其次，我告訴管家，將這件事告到法庭上，無疑會讓夥夫當著至少五百人的麵重新陳述一遍他所罵的內容。這樣一來，原本隻有不超過五六十人知道的髒話，會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向管家承諾，我一定會認真調查這件事情。如果事情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那麼夥夫一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同時，我還勸說管家，在我處理這件事情之前，不要輕舉妄動，更希望他不要辭職。對於我的提議，管家聽後稍有猶豫，但是，很快就答應了。
打發管家離開之後，我便派人喊來了夥夫，想聽一聽他單方麵的說辭。令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與管家的陳述相比，夥夫的話幾乎一模一樣。他很坦然地承認，他做了一件錯事，並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內疚、羞恥。同時，他向我表示，願意接受我給他的懲罰。就夥夫的罪行，我明白無誤地指出，如果他是一個外國人，辱罵另外一個外國人的家屬，並采用同樣的罵詞，那麼他的性命早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