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又查了一下美國當地的新聞,媒體在風暴以外拍攝到的照片讓我不禁有些後背發涼,這些照片看上去比我在風暴裏麵體驗到的場麵更加震撼,讓人不寒而栗。
沙塵暴來得快,去得也快,沒過多久,似乎就風平浪靜了,我繼續開車上路。
沒多久,我看見遠方一棵枯萎的大樹下孤零零地站著一個人,身材略顯單薄,伸著手,豎著大拇指——這就是美國人常說的搭順風車(Hitchhiking)。
這時候路上車比較多,車速普遍較慢,但我前方的幾輛車都對這個人視而不見。
而我也沒有打定主意是否要帶上他,在猶豫之間,我鬆開了油門,輕踩刹車。大約離這個人隻有五六米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了這個人的長相,大約一米七的光景,長相如我前麵所述,和身材略高的東南亞人一模一樣。衣著邋遢,褲子很肥大,不合身。
也許是出於好奇心的驅使,我居然就鬼使神差地把車停在他身邊,搖下車窗問他:“你去哪裏?”
“吐巴(Tuba,一座沙漠裏的小城)。”那人看上去有些膽怯,說話的時候盯著我腦袋右上方的後視鏡,似乎有意避免和我四目交彙。他的頭發看起來好幾天沒洗了。
“你上來吧!”我剛好晚上要去弗拉格斯塔夫過夜,順路。
在他抬腳進車的那一瞬間,一股濃烈的汗臭發酵的味道撲麵而來,這股味道實在太熟悉了,沒想到居然在美國再次聞到這久違的汗臭味。當時,我情不自禁地微微眉頭一皺。
他坐上副駕駛座,扣上安全扣,一直沒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擋風玻璃。
車內很安靜,我也無語,氣氛慢慢變得有些尷尬,最後還是我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我問他:“去吐巴玩?”
他說:“工作。”
他的聲音很低,那英語口音是我聽過最奇怪的,既不像亞洲口音,也不像拉美裔那種帶有濃重的西班牙語的口音,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我也想不出其他什麼問題,就接著問:“什麼工作?”
“臨時搬運工。”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說了一個以上的單詞,似乎是迫於無奈,他有些沮喪地回答了我的這個問題。
在美國,他這樣的臨時搬運工,一般都是按照最低工資標準支付酬勞,沒有任何保障和保險,也不包吃。跑這麼遠去做臨時工,如果不搭順風車,一天的工錢估計大部分都要用來支付油費和夥食費。
“你是本地的印第安人?”我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
“是的。”他回答時依舊那麼麵無表情。
一路上,為了驅逐那令人尷尬的沉默,我不停地放著音樂,車窗外,依舊是枯燥無聊的荒漠。快到吐巴時,他指著一個路邊的倉庫,示意讓我放他下來。
“謝謝。”告別的時候,他向我點了一下頭,嘴角擠出一絲微笑,雖然笑得有些不自然,但我還是感覺得到他的誠意。
他轉身離去時,我才意識到,我居然連他的名字都忘記問了。我沒有馬上開車,而是看著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他漸行漸遠,而我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張張缺少表情甚至有些麻木的臉,就是那些在超市裏埋頭勞作的印第安人的臉。而這些臉的背景,則是那些路邊破敗的“鬼屋”和寥無生氣的荒漠。我在美國幾乎走遍了西部、中部和南部的各個州,這裏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失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