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往事如風,轉眼一年過去了,楚風的心也隨著季節的變化而慢慢長出茂密的枝葉來。過去的傷痛已被時間縫合,掩蓋在濃鬱的綠意之下。終究,沒有什麼能抵擋得住時間的磨礪。“不過是一個**而已!”每當想起時,楚風就在心底暗自罵道。聖誕節到了。這原本是一個西方的節日,卻不知不覺在中國大地上風靡起來。平日裏幾毛錢的一個蘋果,被穿上節日的盛裝後,就賣到20多塊錢,就因為蘋果的“蘋”字和“平安夜”的“平”字諧音。楚風不知道西方是否有這樣的習俗,這大概是國人的創造發揮吧。悠閑了一下午,正不知這樣的節日該怎麼過時,朋友夏劍打電話過來約楚風吃飯。楚風叫夏劍過來自己這邊吃。經常出差,已過而立之年的楚風漸漸感到身心倦怠,回到家裏,就懶得出門。六點多,夏劍到了。於是二人在附近的街口,隨便找了一家農家菜館,點了幾個家常菜,要了兩瓶啤酒,各自斟滿,邊吃邊聊。夏劍依舊一身休閑的著裝:淺色的夾克、淺色的休閑褲、棕色的休閑皮鞋。剛理過的頭發,顯得腦袋有些尖,像一個大柚子。夏劍問:“最近和劉永聯係了沒有?”楚風搖了搖頭。“你知道嗎?這小子發財了。”夏劍一副酸溜溜的口氣說。“發什麼財了?”楚風不解地問。“他到一家中央媒體記者站去了。聽說他最近去XX縣一個礦業集團公司去采訪,人家給了他80萬封口費。”夏劍眼裏閃爍著嫉妒的光。“不會吧?還有這種事?”楚風有些吃驚。“是真的,人家現在洗手不幹了,自己開了一家公司。”夏劍十分肯定地說。楚風沉默了半響,淡淡地“哦”了一聲。這是個令人費解的時代。正如一位小品演員說的:“這個世界太瘋狂了,螞蟻都愛上大象了。”楚風曾采訪過一位礦工楊小路。楊小路因5年前在村裏的一家煤礦打工,被頂板塌落打傷腰椎,經過與礦方協商,礦方一次性給了他7萬多元作了了斷。然而5年過後,他的傷沒有絲毫好轉,尾椎部位已經潰爛出雞蛋大的一個洞。楊小路是獨子,上有70多歲的老父親,下有三個孩子,都在上學。家裏的經濟來源全靠妻子一個人幹農活維持。楚風先後去過他家兩次,一次是因為他沒錢看病,就請了4個親戚在自家門口私自挖煤,結果全被執法隊抓了關進看守所。見到楊小路時,他已是瘦骨嶙峋,光著上身躺在床上。看見楚風進來,就掙紮著躺起上身,抖擻著手,從枕頭下摸出半盒廉價的香煙,掏出一根遞給楚風。隨後,他拉開蓋住下身的被子,讓楚風看他身上的傷口:腐爛的傷口正流著濃水,一股強烈的惡臭撲鼻而來,楚風忍不住一陣激烈地幹嘔。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楚風連忙掏出打火機將煙點燃。在與政府部門接觸時,楚風把他的情況作了介紹,在座的領導也表示同情,說會向相關部門協調,將他納入低保,並盡量協調煤礦再給予他一點經濟補助。回來後,楚風打電話將這一情況告訴了他,他非常高興,在電話裏千恩萬謝。過了幾個月,楚風接到他的電話,說還沒人去他家了解情況,希望楚風能幫他過問一下。楚風隨即打電話給當時在場的領導。得到的答複是已經向縣領導彙報了,但具體辦理需要一個過程。第二次,是因為有其他的采訪任務,路過他家時,楚風又順路去看望他。那時正值秋收季節,門被反鎖著,門扣上掛著一把老式鎖。聽到敲門聲,他說:“門上有鑰匙,自己開門進來吧。”進去後,看到是楚風,他很高興,黯然的眼神中燃起一絲亮光。他說至今仍然沒有政府的人來,現在傷口卻潰爛得更加嚴重了。他用灰色幽默的口吻說:“如果還沒錢買藥,恐怕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和你說‘拜拜’了。”楚風不禁有些內疚。進城後,就找到當時在場的領導,提及此事,他們說民政部門查了名單,他已經在去年就辦了低保了,一個月有80塊錢。至於協調煤礦的事,礦老板不願意他們也沒有辦法。現實中有特殊困難的人很多,政府不可能每個有困難的人都去管。楚風聽了,除了感到一陣陣悲涼之外,卻無能為力。前不久,他又打來電話說,春節都過了,他還沒有領到低保。他的腰部被執法隊打傷後,又潰爛出一個洞,如果再沒錢醫治,傷口繼續惡化,就活不得幾天了,他希望楚風能給他更多的幫助。楚風無法拒絕一個麵臨死亡的人的懇求,可是卻不知道能幫他做些什麼。於是建議他谘詢下律師,是否能走一下司法途徑。聽了楚風的話,他十分哀傷。說了些感謝楚風對他的關心的話後,黯然掛斷了電話。而那雙期盼的眼睛,卻一直綁縛著楚風的思想,令楚風時常感到彷徨和迷茫:時代在進步,物質文明在增強,但依舊擺脫不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曆史局限。楚風還采訪過一起拆遷事件。某縣一個鄉鎮新建工業園區,一家大型化工企業汙染十分嚴重,受到了國家環保總局的處罰。該省環保局也進行了多次處罰並要求設立800米的隔離區。為此,就要將緊靠工廠周圍的村民搬遷。但當地政府並沒有給予妥善的安置,甚至要求村民借住親戚家。再加上村民認為搬遷費用太低,因此和政府產生了僵持。但當地政府卻貼出了公告,強行限製時間,要求村民搬遷,不然將“依法處理”。大概當地政府也知道強行拆遷並不合法。於是動用了該縣的公安,檢察、法院、工商、稅務等多個部門的人員,挨家挨戶進行“思想教育。許多村民不願意搬遷,但又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而企業則製定內部規定,不準員工到這些需要搬遷的商鋪買東西,不準進需要搬遷的網吧上網等等。麵對受害者的抗爭,部分官員公然叫囂:“你們有本事就去上告。”當這些受害者上訪時,總是受到當地政府部門的阻礙,甚至有的上訪者被當地公安部門以各種理由關押起來。就算反映上去了,需要解決的問題既然被上級部門層層批轉到當地政府部門手裏。楚風進行了深入的采訪後,寫了一篇報道,卻被當地縣委疏通關係後,將稿子壓了下來。一些村民被迫無奈,簽完拆遷協議後就放聲大哭。地方政府害怕媒體曝光的根源其實並不在於曝光本身,而在於害怕曝光之後被上級領導看到後,影響到自己的仕途。而企業害怕曝光的原因則在於害怕曝光之後政府職能部門會迫於輿論壓力對它進行查處,甚至追究職能部門的失職、瀆職責任。所以,在法製並不健全的社會裏,很多地方的報紙都要聽命於當地黨政官員。說到底,不過是一個“錢”字、一個“權”字。企業多賺昧心錢,官員多撈稅收、撈GDP、撈政績、撈更大的烏紗帽,他們互相勾結成了既得利益群體。失去公信力的報紙背後,是失去公信力與責任心的地方政府。同時,運用手中的公權力,地方官員可以很輕易地給“無冕之王”扣上種種大帽子,諸如擾亂秩序、破壞聲譽、造謠生事之類,甚至讓當事記者丟飯碗。在這種情況下,願意或敢於當“出頭鳥”的記者少之又少。甚至,一些媒體從業人員,借機利用輿論監督權力,唯利是圖,訛詐高額封口費,發家致富。這個時代越來越讓楚風感到迷茫。膽大包天、亂用公共權力和公共資源的人得**速暴富,終日聲色犬馬,醉生夢死。而老老實實、起早貪黑辛勤忙碌的人,卻時常為一日三餐發愁。正愣著神時,夏劍說:“我到新成立的《南方周刊》去了,要拉讚助,我又拉不到,所以很久沒去了。但是老在家閑著老婆不高興,就每天向老婆要20塊錢,買盒煙,吃碗麵,然後去網吧混一陣。”“哈哈哈。”楚風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小子倒是怪有福氣的,找了這麼好的一個老婆!”說實話,楚風倒真的有些羨慕這小子。這小子幾乎就沒有正經上過班,生活總是一副窮苦潦倒的樣子。偶爾寫幾句歪詩,卻總是花花草草、無病**。但卻娶了一個漂亮溫柔的老婆。如今,和兩歲多的娃娃、老嶽母,一家四口租了一間10多平米的民房居住。“最近有沒有什麼豔遇?”幾杯酒下肚,夏劍放浪形骸起來。“有個屁。我現在是四大皆空了。成天在家看看書,寫寫稿,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幾天不出門,跟隱居差不多了。”楚風沒好氣地說。“我前幾天倒是遇到好事了。”夏劍的笑容膩的要滴出油來。楚風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少不了跟臍下三寸有關。果然,夏劍借著酒興,開始眉飛色舞地炫耀起來:“前幾天在網上遇到一個女人,很漂亮。她說她是專門陪大老板出差旅遊的。那幾天她沒事,就約我見麵。我們在網吧開了一間包房看片……。從網吧出來後,她還請我吃飯。她說她有好幾個姐妹呢,叫我下次多約幾個男的,大家在一起玩,開房費她們出。你想去嗎?想去的話我下次約你。”夏劍意猶未盡,口水都幾乎都要滴到桌子上了。“別,別,你自己去玩,我沒興趣。你小心哪天得艾滋病死掉。”楚風聽了連連擺手,惡毒地挖苦道。“這個社會的風氣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楚風暗自感慨。“哈哈,她說她們陪的那些老板都是些老頭,不好玩,隻是為了掙錢。回來無聊麼就找年輕的玩玩。”夏劍繼續說。“暈死!你都是有老婆的人了,怎麼能這樣?”楚風反感地說。“嗬嗬,我們一家四口住一起,老嶽母經常在,和沒老婆一樣。我老婆說,我在外麵怎麼玩她都不管,隻要別讓人家找上門來就行了”夏劍滿臉的不在乎。“哎!真是個好老婆啊!”楚風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說。